是夜,陆文得信,领数十人进郡守府,府中正设宴,陆政之见陆文,大惊失色,又见那李束神色自满,他只觉眼前一黑,望向陆文,满眼悲痛,陆文见父亲如此,眼眶一红,不敢再看,命人提箱子上前来,俯身对李束行礼道“见过将军,此乃我家张大王向将军进献之礼,望将军念我父老迈,舍他与我归去颐养天年。”
李束起身笑道“小侄客气了,如此厚礼,我怎当得。”
陆文道“将军劳苦功高,自然当得。”他说着,便转身打开箱柜,满满一箱金银,晃了李束的眼,他向前几步,欲要看清些,谁知那陆文忽从柜中掏出一柄大刀,正是眼疾手快,一刀挥向那李束,李束还未反应过来,人头依然落地,至死都还瞪着眼。
场中众人多被这变故吓到,陆文趁机提起李束人头,大声高喊“逆贼已死,郡守归位!”陆文身后几人亦与他一样,抽出刀来,跟着他大喊“逆贼逆贼已死,郡守归位!”
翁观园先是被吓到了,听陆文之言,忙冲陆政之跪下,大呼“逆贼已死,还请郡守主持大局!”
场中众人,多是金城郡大户人家,这李束上位,迫他们交钱交粮,原就引起不满,只是碍于他手中兵力,多不敢言忙,他既已死,且这陆文身后有匪军张家支持,更不敢得罪,跪下道“请郡守主持大局!”
李束手下兵将多是近日招募,多是新兵,对李束忠心之人不多,原就是受他蛊惑,才起了反叛心思,他一死,群龙无首,此时见那陆文身高八尺有余,威风凛凛,一手持大刀,一手中提着人头,身后数十人,亦是手提大刀,威武雄壮,一时多是吓得不敢说话,哪里还有其他想法,亦跪下道“请郡守主持大局!”
陆政之原以为他父子今日要命丧黄泉,未曾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望向场中高大威猛的儿郎,不禁露出欣慰之色,在他簇拥之下,走上高位道“诸位与我受逆贼胁迫多日,饱受苦楚,我心甚痛,今日我儿文郎诛杀逆贼,实乃大喜,是当庆祝!”说着便唤人取酒来,亲与众人举杯,众人原担心他秋后算账,闻他之言,知他不予计较,倒是放下心来,与之饮酒,众人痛饮至半夜,方才散了兴味,各自散去。
待人离去,陆政之与陆文进室内,两人言语间,陆政之方知,他所带之人,根本不是什么张家军,乃是他在城外花了银钱雇来的流民,不过让他们演了一出戏,陆政之闻言,后怕又骄傲,他家文郎,当真智勇双全。
此间事了,陆文记挂着恩人,便与父亲说了他之遭遇,陆政之闻言,深感江絮大义,便放陆文离去,好让他接恩人入府,享受富贵。
江絮揣着银钱回到客栈,天色已晚,她吃了饼子,洗漱好,便上床睡去,近日他去帮人搬货,身子疲倦得很,睡及半夜,仍不见周文归来,便去问守店的掌柜,掌柜打着哈欠道他一早就出门去,一直未归,江絮近日多与他相处,知他还未寻到亲人,恐他在路上出什么事,便寻掌柜借了灯笼去寻。
金城郡虽无宵禁,但已是半夜路上早没了人影,她提着灯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大道上,远处似乎有马蹄声传来,她不欲惹事,正想避开来,却见那不远处,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向她而来,那人身着银色甲胄,威风凛凛,正是她担心的周文。
死讯
河东信国公府,如今已改名晋王府,信国公赵坚于河东造反,立圣德帝其子安王为帝,改年号明显,明显帝册封赵坚为晋王,其子赵达为晋王世子,许其开府置僚,二子赵观拜尚书令,封燕郡王,三子赵知为齐郡王,迎其女赵沁入主中宫。
时年六月,因河东毗邻林榆郡守拒不投诚,赵坚命赵达为兵马元帅,与其弟赵观征讨林榆郡,双方鏖战数次,郡守刘令大败,丢林榆,避退安州县,左右因惧怕赵达兄弟二人追及,起了归降之心,刘令怒道“昔汉祖刘邦,屡败屡战,今主公其可因一次失捷,就思归降之心,且今圣上于江南筹备,我等岂可叛之! ”左右闻之,不再提及。
赵达兄弟二人原欲一鼓作气,攻陷安州,岂料江南传来消息,圣德帝在江南被叛贼公孙正元杀害,赵坚闻信后,命赵达与赵观二人转向攻打上京城,企图占领上京。
却在洛水河畔,遇高本开军队,双方发生几次冲突,原高本开早已将上京视为囊中之物,岂容他人觊觎,是以派兵拦阻,高军勇猛,赵军不敌,赵达兄弟二人只得撤军回林榆。
另有刘令闻圣德帝已死,大哭,他乃旧朝忠臣,视赵坚之类为乱臣贼子,是以与赵军作战,如今闻圣德帝死讯,顿感无望,待赵达等人屯兵安州县,亦不挣扎,开城投降,赵坚大喜,迎刘令至河东,封刘国公,任命鸿胪寺卿,至此河东至安州一带关中之地尽归与赵家所掌控。
时年七月,河东晋王府门前,来了一老媪并带着一年轻小娘子,神色狼狈,衣着脏乱,守门的兵丁见状,以她们是沿路乞讨的流民,上前轰撵,那老媪看着瘦弱,声音却十分有劲,她道“小子眼瞎,我乃赵家世仆,岂是你能轰撵。”
那兵丁不若门子,尚且会考虑其他,他们只管听命与上峰,其他一概不论,不管这老媪之言,呵斥她离去,那老媪不愿,竟跪在地上呼天喊地,守门两人刚入营不久,还未见过这架势,一时愣住,忽闻一少年厉声道“什么腌臜老妇敢在晋王府门前喧闹。”他说着,自马上甩出一鞭子,打在那老媪身上,疼的她吱哇乱叫,仍不解气,又是几鞭子下来,那老媪脸上已冒血,忙跪地求饶道“三郎莫打了,是老奴我!”
少年闻言,缓了缓,居高临下看那老妇道“你是何人?”
老媪理了理头发,露出枯树皮似的脸,哭道“三郎,老奴是霍嬷嬷,幼时还曾带过你玩,后来夫人体恤我年老,让我去肃州安养天年,你可还记得?”
少年正是赵坚第三子赵知,他性情乖戾,脾气暴躁,偏又生了张雌雄莫辨的俊颜,此事骑在白马上,金发束冠,身穿白色绣图案箭袖圆领袍,腰间系着玉石腰带,一侧挂着玲珑玉佩,端的是风流少年郎模样,哪里还有方才打人的狠厉之气,这老妇不过仆人,他那里记得,倒是他一旁的侍卫赵贵上前提醒一句,他才有些印象,这老妇原是母亲房中嬷嬷,因行事不得母亲喜欢,便寻了个借口打发她去肃州看房子。
赵知道“原是霍嬷嬷,你不在肃州看院子,来这里作甚?”
霍嬷嬷道“三郎不知,那肃州被张家已被贼首占据,老奴恐江姨娘在肃州受张家羞辱,是以才冒死返回河东。”
赵知冷哼道“这江姨娘又是何人?她受辱与你何干?你乃我赵家奴仆,张家区区破落户,还敢得罪不成?”
这霍嬷嬷心道,她原也这么想,谁想到被江氏诓骗,她那日被张家匪兵洗劫一空,饱受摧残,上岸才知道,根本就没有赵家前来平叛一事,全是那江氏小妇满口胡言,她悔不该轻信人言,那小妇亦遭了报应,掉了河中,不见踪迹,怕是早就淹死了,只在赵知面前,她自是不敢说实话,只将这些事推到江氏身上,她道“江姨娘乃是世子在肃州纳的妾室,军户出生,上不得台面,若非张家造反,老奴亦不敢带她来河东。”
赵知看向一旁的年轻娘子,黑瘦枯黄畏畏缩缩,冷笑一声道“大兄莫不是瞎了,这种女人也能下得去口?”
霍嬷嬷没想他误会阿琪,忙道“三郎,她非江姨娘,乃是肃州府中的丫鬟。”
赵知道“噢?那江姨娘在何处?”
霍嬷嬷未回话,阿琪跪在地上哭道“姨娘她不堪受辱,跳水自尽了!”比之霍嬷嬷的记恨,阿琪倒是对江絮有几分真心,虽有几分埋怨她诓骗自己,但想她已身死,一时生不出怨恨来,反倒有几分同情,听赵知问,便忍不住哭起来,可怜江姨娘那么年轻貌美,就这样葬身河谷之中。
赵知闻言,笑道“有趣!她既不在,你们还回来做什么?合该殉主才是!”
霍嬷嬷看向赵知,见他言语间不像玩笑,一时面色铁青,好半天,道“老奴自知该随姨娘而去,只是姨娘生前一直记挂世子,老奴想替她完成遗愿。”
赵知岂不知这老货心思,不过懒得揭穿,能见主子不堪受辱跳河自尽,又会是什么忠义之人,他领她去,不过是想看看大兄的反应摆了,想着,纵马而去,不管身后那两人如何跟上。
赵知至世子府邸,翻身下马,未进院内便大声喊道“大兄!大兄!”
世子府管家赵德发忙出来迎接道“三郎君,世子外出有事,并不在府邸,不若你先回去,待他回府,我在着人通知你。”
赵知听赵达不在,倒也不急着走,他道“大兄不在,秋姐姐该在府里,我去找她玩。”
赵德发道“元娘子未曾出门,只是。。。。”他话未尽,赵知已经跑开,赵德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口气,未完的话憋在他心里,元娘子是老夫人替世子准备的妾室,不然不会让她住在世子府邸,这三郎君不知道真不知还是故意,哪有小叔子成天寻兄长妾室玩耍的,但他又深知三郎君为人乖戾,又颇得老夫人宠爱,不敢得罪,只能随他。
元秋住在藕荷院,院中荷池占大半院,这会正值得夏日,荷花开的艳丽,她正依着水榭窗台,投喂鱼食,赵知进内,喊道“秋姐姐!”
元秋抬头,见赵知风风火火赶来,她比他大了六岁,自小见他长大,虽说这会赵知已经长成少年模样,但元秋仍当他是孩子,见他跑的满头汗,便拿了汗巾帮他擦了擦道“哪里疯玩去了,惹得这满头汗。”
赵知笑道“我听了件好玩的事说给你听。”
元秋唤人送人冷饮子,递给他道“何事?”
赵知便将方才的事说与她听,元秋十分惊讶,竟不知世子还在肃州纳过妾室,见她不语,赵知以为她为这事揪心,有些不悦,他惯来不喜欢元秋姐姐关注旁人,便是大兄也不行,恰赵贵进来,他便让人将霍嬷嬷两人带进来。
那霍嬷嬷与阿琪进内,见室内除三郎君外,另坐着一位身着豆绿纱衣的美人,那美人挽倭堕髻,带绿宝石头面,指如葱根,口若朱丹,眉如点翠,端坐在上,恍如神仙妃子,两人何曾见过如此姝丽的女子,只愣在原地,那霍嬷嬷到底老练些,半晌回神道“奴见过娘子。”
赵知唤她来,不过是想让她说些江姨娘的事,好让元姐姐认清大兄非良人,便道“你且与我们细说说那江姨娘之事。”
霍嬷嬷无法,只好将江氏之事说与两人听,其实她与那江氏相处不过月余,又能了解多少,又恐惹座上两人不悦,便事无巨细,全都说道开来,连江絮家中几口人都没忘说给他们听。
元秋听完,道“如此说来,这江娘子如此贤淑聪慧,与世子十分相配,当真可惜了。”
赵达甫一回府,赵德发便迎上道三郎君在府里等他,又将他带了两人来府里的事说与他听,赵达闻那两人从肃州来,顿了下道“让三郎带人来见我。”
赵德发忙派人去唤赵知,赵知领着人来,见他大兄黑着脸,心中有些忐忑,先前那股子嚣张劲荡然无存,带着些讨好道“大兄,我今日可帮了你,若不是我,你可要错过重要的事。”
赵达看他嬉皮笑脸,冷声道“你近日都干什么了?李先生与我说你多日未曾去书院?我看你是皮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