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这才是真的“无中生友”,只能点头应了,刘淑娘忙谢过道“多谢郎君,待我安定下来,便将住处告知郎君,若是日后郎君有何吩咐,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撑伞离去,雨依旧哗啦啦的下着,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江絮站的久了,浑身都有些冰冷,正欲进内换身衣服,忽然听到有人唤她“江令丞留步,大将军口谕,还请令丞接旨。”
江絮忙跪下,那传令官身着蓑衣,翻身下马,几步到江絮跟前,道“大将军口谕,任江令丞为昭武校尉,即日起随大军出征梨县。”
江絮接旨谢恩,起身塞了赏钱与那传令官道“不知出了何事?大将军为何突然点兵去梨县?”
那传令官脸上还滴着水,收了钱,到是好说话些,他道“详细的卑职也不清楚,只听说高峰粮仓丢了,大将军在府中大怒,少主主动请缨出兵梨县,卑职还有其他家要传旨,就不耽误江令丞做准备了,告辞。”说完,便又骑马,消失在雨幕中。
高峰粮仓丢了,江絮到不觉得稀奇,如今哪一方诸侯不盯着几处粮仓,谁得了都免不了会有人来抢,只是这大将军为何会突然封他做什么昭武校尉?她不是一直都是文官吗?她一时着实想不通此事。
不过她也没时间去想这个了,大军走的非常急,离她接旨不过几个时辰,已经拔营出发,天还下着大雨,淅沥沥雨声,似乎在替这群出征的将士送行。
江絮至军中,发现石凯亦在列,待扎营休息时,石凯寻她说话,她才知道她这昭武校尉如何而来,这事的根源还在张路身上,陆政之虽接受张路投降,但对他仍有忌惮,知晓江絮不仅得了张路府中婢女,收了他的马车,又与他原麾下百户有关系,对她亦有不满,恰有王通在一旁煽风点火,陆政之索性趁着大军出征,封了他一个昭武校尉,多有给她个教育的意思,江絮没想到这事还有王通在背后搓火,这人还真是恨自己。
石凯宽慰她道“少主怕你多心,特地让我来安慰你几句,你也莫要忧心,一切有少主在,到时候咱在挣点军功,不比当那秘书丞快活。”
江絮疑惑已解开,到不在纠结此事,反而道“你可知高峰粮仓为何丢失?”她来的匆忙,根本来不及了解前因后果,虽有心想问陆文,但他乃军中主帅,事务繁多不说,前几日都在赶路,今日才第一次扎营修整,一直寻不到机会。
“还不是钱屏山那个龟孙害的,这狗东西前脚投降,后脚就给赵家做内应,将高峰路线图送给赵家,因此才丢了粮仓。”一提这事,石凯就来气,想当初,为了这高峰粮仓,差点丢了金城郡,如今还没捂热,就被人抢了,能不气吗?
“这钱屏山为何突然反水?如此反复之人,赵家也敢用?”
时人颇重忠义二字,迫于无奈投降之人尚会被人瞧不起,况这左右摇摆之人,真不知该说赵家心宽还是其他。
“我听说啊,是这样的,这钱屏山原有一爱妾,生的貌美如花,那杨归奇一见就爱的不行,强行问钱屏山索要,钱屏山虽然给了,但心中不忿,后来赵家攻城,他就起了其他心思。”许是涉及到私事,石凯连声音都小了些,但不知是不是江絮的错觉,她觉得石凯说这事时眼都在放光,思及之前他说少主私事时的劲头,好好的一小伙,怎么有种当狗仔的潜质。
江絮不想,如此重要之事,竟然毁在私人恩怨之上,一时到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事要是传出去,祸国殃民的必是那小妾,其实内里不过是两个男人的好色之欲引起,当真可笑。
此间话了,再说那赵家军中,在高峰取得大胜,正是高兴之际,却不料,主将赵观因连日征战,疲劳不堪,又恰逢阴雨潮湿,竟是生出病来,他现年不过十九,原是身强体健的少年人,不常生病,这一下到有些病来如山的倒的意思。
又收到信,得知此次乃是陆文率兵,他深知这陆文骁勇善战,不可轻敌,但他无法上阵,只好嘱咐手下将领李善,挖战壕固守高峰粮仓,莫要与之正面冲突,想拖延时间,一切等他恢复在做打算。
那李善原是前朝大将,在西北一带颇有战功,有战神之称,他自觉身经百战,对赵观之言,并不放在心上,况如今我军刚拿下高峰粮仓,正是士气高涨之时,正当一鼓作气,打退陆家大军,躲梨县才是,是以他表面同意,内里到另有一番打算,赵观并不知情。
时河东晋王世子府内,赵达接信报赵观得病一事,他道“此时领兵之人是谁?”
那手下道“乃是归德将军李善。”
“世子,这李善原是西北战神,我倒有些了解,此人虽战功累累,但为人骄纵,纵是二郎君嘱咐过,恐他亦难听劝,若冒然出兵,二郎君危矣。”说话之人身着白色绣竹叶直缀,头戴方士巾,容貌清俊,端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若是江絮在此处,定会大吃一惊,此人并不是旁人,正是她兄长江怀,可惜她远在西北,并不知河东之事。
赵达在朝中见过李善几次,语言间知他确入江怀所说,当即唤人道“赵荣,替我备马,我要出门一趟。”
败北
河东府北隆街向西有一处甜水巷,这里的住户多是一些家境殷实的商户人家,不少是从祖辈开始便居住在此处,邻里街坊的,平日里走动交流的也多,只除了一户,他们是前几月刚搬来的,整日里关着门,并不与人沟通,有那好奇的问几句,但都打听不出什么。
此时,巷口正有一穿青衣带幞头的小子走来,他敲了敲那户的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女子着姜黄衣裙,系红色汗巾子,圆脸皮肤微黑,她往外看了看道“胡小郎,怎么是你?我还当是我家大郎君回了?”
胡小郎道“正是要来说江朝奉的事。”
他说着,就听屋内女人喊道“阿琪,是谁敲门?可是大郎回来了?”
阿琪领着胡管事进内,道“夫人,来的是世子府的胡小郎,他帮大郎君传话来。”
屋内女人走出来,她穿灰蓝衣裙,头发挽髻,苍白的脸上布满疤痕,胡小郎见她,行礼道“江夫人安,江朝奉昨日已随世子去高峰县办事,特命小的来告诉夫人一人,免你担忧。”
孟氏不知高峰县正打仗,只当他是出门办差,与世子一道,她是放心的,便道“这大热天的,还特地跑来,热坏了吧,快进内歇一歇,吃些冰饮子,凉快凉快。”这会子已经是夏末,正是秋老虎肆虐的季节,气温反倒比平时还高些。
胡小郎年岁不大,他原是世子府的仆役,江怀入赵达麾下后,胡小郎常在旁伺候,江怀多有事便由他传话,孟氏与他倒也相熟,并不拿他当仆役看带,只当寻常孩子,胡小郎与他家常来往,知道孟氏脾性,到不推辞,由着阿琪到了碗冰饮子与他,喝过才离去。
快到晌午,阿琪去厨房做饭,她原跟霍嬷嬷进世子府,世子府内仆役多欺她是西北来的,嫌她黑瘦,没少被讽刺,后来江家人来了,她就求了恩典出来照顾江家人,算是全她与江姨娘主仆之情,江家人少,事不多,孟氏和善,从不与她江百户腿脚不好,不常出来,要说麻烦些的,只有照顾江三郎的时候,他受过伤,好好的孩子,现在成了痴傻模样,谁都不认识不说,不开心就打人闹人,好在孟氏不常让她来,多是由她亲自照顾。
此时梨县,陆文大军已到,梨县守将刘海成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天知道他近日是怎么过的,每天都做梦被李善带人攻城了,幸而大军来了。
陆文做事缜密,让他细说一遍如今的情形,刘海成便将赵军情况一一细说,又道“少主,我听闻那赵家小儿生了重病,不能指挥,只能临时换李善替上,如此一来,赵军必人心惶惶,此时若率人进攻,正是大好时机。”
陆文道“刘将军所言有理,但那李善往日称西北战神,战功累累,倒是一员大将,纵是赵观病重,亦不可小觑,此事还需再考量。”
刘海成急道“少主,那赵家如今守着粮仓度日,不惧缺粮少食,我军粮草有限,如此拖下去,待那赵观恢复,我军粮草耗尽,如何还有胜算。”
陆文未回他话,看向江絮道“江先生可有想法?”
王通因城中事多抽不开身,此次并未随军,陆文遇事偏爱问她几句,有些事,江絮怕说了误事,不说又恐惹陆文不悦,见众人都看她,有种上课时被老师提问的压迫感,她只好道“少主,我倒觉得刘将军提议可一试,我叔父曾在李善麾下,对李善有些了解,李善虽善战,但颇为骄横,不若派人试探一二,待他主动迎敌,我军佯退,他必轻敌,当是我方机会。”
这事倒不是江絮胡诌,江百户年轻时,确实在李善麾下当过兵,李善升迁,江百户不愿意离开西北所,并未跟去。
李善英勇,作战常战常胜,在西北得了个战神的混号,正因如此,导致他越发刚愎自用,并不听左右意见,说他骄横,倒不为过,原赵军中有赵观压着,他不敢妄动,如今赵观病重,到可利用此点将其击破。
刘海成见她赞同自己,当即对她投去赞许的神色,江絮心中有一损招,话已至此,索性说出来,反正主帅是陆文,他非愚笨之人,用于不用,自有他自己的判断,又道“少主,既然那赵观病重,我们可利用这一点,着人散播赵观病逝的之言,军中兵士多,不可能都事事都知晓内情,如此一来,倒是更能引得他军心动摇。”
这会子没有喇叭通讯,赵观那边可是五万大军,五万人,随便散播些谣言,假的也能成真,纵是不能全都相信,但总会有人信,不得不说,这赵观病的可太及时了,若非他生病,高峰这骨头难啃,偏巧他病了,简直是天助陆文。
陆文并非真不赞成刘海成的意见,他经常作战,如何不知粮草乃军中根基,岂会真的给赵军机会,让他守仓耗损我方军需,江絮所言,让他更加惊喜,瓜州一战,他便知恩公非池中物,他道“先生妙计,若能成事,高峰可攻下矣。”
得他肯定,江絮倒松了口气,谋略之事,她是新手上路,不过因近日多想这些事,她倒是回忆起不少前世看过的事迹,此次她那损招提议,便是想起当年书中提及,李密与王世充与洛水鏖战之时,着人假装李密,哄骗李密军中人,众人以李密已被抓,军心打乱,王世充得以占下洛水,谣言哄骗,可谓乱军心利器。
况陆文心中必是早有成算,她所言,不过添柴助火罢了,她是希望陆文能早日夺下高峰,有高峰粮仓在手,不仅陆家心中踏实,周遭百姓亦能好过些。
翌日,陆文派刘海成带人去高峰粮仓下挑衅,接连几日,那李善终是忍不住,开城迎敌,刘海成早有准备,率众人逃窜,李善大怒,便要点兵出站,幸而左右劝之,又以赵观有令之类的将其劝住。
又过几日,军中忽起谣言,道赵观已死,高峰恐不保,李善如何听得这话,他原是前朝大将,立下战功无数,即便赵观真病逝,尚有他坐镇,如何不保,当即以蛊惑军心之名惩处几人,若在平时,或还有效,但此时军中人早已知赵观病重一事,李善此举,让人越发觉得谣言为真,一时间军中众人虽不敢在明面提及,但内心多有思量。
次日,陆文携大军前来叫阵,兵将见来人是陆文,更加肯定赵观病逝一事,不若陆文怎会在此时领人攻城,李善耐心耗尽,出城迎敌,欲以成绩像人证明,就算没有赵观,有他李善在一样可守高峰。
但此时军心已乱,若是赵观出战,尚可挽回,但可惜时不待人,况陆文等今日已经许久,岂会给他机会,双方鏖战之际,李善被流箭射中,摔下马去,陆文见状高喊“李善已死!速速投降!”
陆军有机灵的亦跟着喊道“李善已死,速速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