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夏之前从没有说过,美院后门有一条他钟爱的小吃街,开在西头的杨记肠粉曾是他每周都会光顾的一家店。

却因为那里装潢陈旧面积狭小、充斥着油烟与吵闹,与季晏承上万元的高定西装和手工皮鞋格格不入,所以即使再爱,扶夏也从来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会陪着自己回去。

可扶夏的确喜欢那条街上的烟火气,今天胆子大了一回,还是拉着高高在上的季总下了凡尘。

然而事实证明,自己与季晏承无论在认知还是喜好方面,的确都有着云泥之差。

他虽然遵从着契约精神跟自己来了,坐在不足十平米空间逼仄的店里,却实难掩藏嫌弃的目光。

扶夏那一份没有让店主加辣椒,却放了很多自己爱吃的酸豆角。

筷子夹起一小块肠粉,扶夏没有自己先吃,而是递向对面人的嘴边:“尝一下吧,说不定会喜欢呢。”

季晏承眉头紧蹙在一起,眯眼盯着面前那一团皱巴巴的东西,两瓣唇抿着,迟迟没有张口。

看人这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扶夏笑笑,转而将其塞进自己的嘴里。

扶夏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吃这个吗?”

季晏承呵了声,挑眉看过来:“一个南方人跑来北方上大学,喜欢吃点家乡的东西不是很正常?”

扶夏摇摇头:“肠粉可不是我们家那边的。”

“但我外公会做,味道不比这个差。”

看人说话时满脸的自豪,季晏承想了想,这才问:“你跟你外公感情这么好,怎么不见你过年回去看看他?”

这事真掰扯起来,就不得不提扶夏的舅舅舅妈。

倒不是不愿意告诉季晏承,只是扶夏不确定人有这个耐心听完,毕竟都是些琐碎的家长里短。

正出神时,他听见人突然又问了句:“那是什么?”

顺着季晏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距他们几米远的另一张桌子坐着一家三口,那小孩的手里拿着两根木棒,木棒中间缠着一块看上去很黏、可以拉丝还可以变换造型的东西。

“搅糖啊。”扶夏眨眨眼,回头看向季晏承:“小朋友不都爱玩这个?”

说完却是猛地灵醒过来,勾勾唇:“但我猜,你小时候肯定没见过这玩意儿,对吧?”

虽知扶夏这表情不是在嘲笑,但看了总是叫人有些不舒服。

季晏承眸光一沉,一本正经地回道:“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幼儿正在发育时期摄入过多的糖分,除了会影响钙质的吸收以外,还会降低小孩子的智商?”

“知道。”扶夏说:“可人生的乐趣不就在于尝试各种明知道没用、却能让你快活的东西。”

“照你这个理论,吸烟还有害健康呢,你不也照样一根接一根的。”

“我是成年人。”季晏承收敛了神情。

扶夏闻言挑挑眉:“所以喽,成年人可以通过烟草寻求快乐,小孩子又为什么不能吃糖?”

“亦或者说,你只是因为自己小的时候不被允许吃糖、不被允许玩这种低于十块钱的劣质玩具,所以理所当然觉得它的危害大于它能提供给人的正面情绪价值。”

扶夏说到最后叹了口气:“季总……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把正版乐高像批发大白菜一样买给孩子。”

“几块钱的搅糖、陀螺、棒棒冰,虽然看起来廉价,但我们普通人的乐趣也不一定是你们这些金汤匙养大的贵公子可以理解的。”

不知是方才肠粉的酱料放得有点多,还是在人面前这一番高谈阔论过于激昂,扶夏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口渴,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将杯子放回到桌上,他却发现此时季晏承正用一种近似于审视的目光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扶夏抬手摸了摸脸颊,结结巴巴问道。

“扶夏。”季晏承唤他,勾了勾唇:“你现在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跟我刚认识你那两年有点像。”

碍于两人身份的悬殊,初时与季晏承相处,扶夏心中对人是有那么点惧怕的。摸不清对方的脾性,便只能事事表现得乖顺。

可后来日子久了,扶夏心中对男人爱慕的情愫渐浓,相处的不经意间,偶尔给人撒娇顶个嘴,机灵又不失可爱,倒也能讨得季晏承的欢心。

只是近几年,或许有自己年龄大了的缘故,变得越来越爱思考人生。

想法一多,话却是越来越少。

与季晏承之间,不知怎么的,竟成了如今这副看似亲近、实则隔阂重重的模样。

从吃饭的地方出来,两人沿着步行街一直走到了尽头宽阔的大路上。

季晏承拉着扶夏的胳膊替他避开人流,低头问道:“所以约会还有什么项目是必备的?”

扶夏“嗯”了一声,仔细想想:“压马路、看电影吧。”

去往电影院大约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扶夏与他并肩走了会儿,忽而慢下步子。

望着男人颀长宽挺的背影线条,突然喊了声:“季晏承。”

见人回头,扶夏抬起胳膊:“可不可以,跟你牵一下手?”

季晏承眸底划过短暂的怔愣,回神后稍作犹豫,走过来将扶夏的手牵住,十指交叉包裹在掌中。

“你知道吗。”扶夏仰头看他,笑得一脸满足:“除了在床上,你从来没有牵过我的手。”

季晏承颔首望过来:“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在大脑皮层兴奋的时候,会刺激到影响记忆力的中枢神经,所以才会记得比较清楚。”

扶夏摇摇头,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不想破坏这一刻难得的温馨,之后的话,便只埋在了心里,对自己说说。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因为你同我见面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为了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