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来吧，反正最后一天了，打针抑制剂，过来一起干活。”言真叭叭说完，咕咚喝了口咖啡，又道，“正好今晚陪我去吃个饭，我给你介绍个人。”

还没从要上班的苦闷中反应过来的江怀游一个激灵：“你又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我说过不想……”

“怎么啦，给你相个亲还有错啦？”言真顶嘴道，“这次可不是我安排的，为你婚姻大事上心的可不只我一个。这次是小临的高中同学，海外留学高材生，身高190体重150，多好的条件，不许给我拒绝。”

江怀游叹息道：“他这样的alpha肯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呸！说啥呢，咱怀游这么好的条件，那得是咱们挑三拣四，自信一点好不好？别被年轻时那点小破情伤弄得这不行那不敢的，小临都和那人说过你了，人家主动要见你呢。今晚下班不许跑，和我去小临店里吃饭！”

言真啪地挂了电话。

江怀游握着手机，无奈地扒完了碗里的面，磨磨蹭蹭地穿好了西装四件套。他站在落地镜前打量重回打工人壳子里的自己，又冒出了「怎么才能提早退休」的傻念头。

这些年他愈发疲于工作，没了年轻时的野心勃勃，对退休的欲望早就大过了赚钱。但离退休还有好久呢，江怀游遗憾地打好领带，捋起袖管，在小臂上打了一针抑制剂，等效用起来时拿上钥匙和公文包，一眼看到包的一面还残留着浅浅的水渍。江怀游嘴角抽搐一下，迅速把它放了回去，提上一个新的公文包打开门。

春夏之交，微风薄阳，空气清爽。阳光像覆了一层青绿色滤镜，淡金色的光线从小窗口扑进，穿堂风倏地卷过，老旧的楼道扬起薄薄的尘土。

江怀游走了两步想起没关的窗，怕落灰怕下雨，又返回去到卧室关窗，再一抬头，想起了另一件事。

老房子的布置也不崭新了，老窗帘在上周江怀游一拽之下光荣牺牲，就一直忙到发情期也没买上。这周末得去看看家居城。江怀游摆弄了一下窗台上的多肉，把这件事记在了脑子里，旋即出门坐上公交，来到公司楼下。

绿都集团总部处于T市市中心，这里早晚车流拥堵，年年人声鼎沸，寸土寸金的地盘上还穿插了几片绿化草地，难以琢磨的土地利用曾一度让刚毕业的言真咬牙切齿，恨不能掀了草皮盖楼当钉子户。但随着社会的打磨，已成为白领丽人的言真对此司空见惯，没事儿还和外地的妈妈打电话炫耀公司楼下的小花园，并和男朋友在稍偏的地带租了个一室一厅，心甘情愿地每天踩着高跟鞋在瓷砖上嗒嗒嗒嗒地飞，成为了为吞金咬银的T市赴汤蹈火的一员。

江怀游走进电梯后按下楼层键，门还差一条缝时突然伸进一只做了红色美甲的手，颇具英勇无畏精神的，被门生生夹了一下也不松，再打开时对方一甩长发，踩着恨天高走进来，给了江怀游一个嘚瑟的眼神。

江怀游从小害怕被电梯门夹的感觉，斜睨着言真的手：“你就不能等下一班吗？”

“不能，老娘的时间就是金子。”言真提了两大包不知名的东西，手指上还勾着两杯咖啡，她努努嘴让江怀游拿走了一杯，“新总监的材料都给你放桌上了，一会儿开个迎新小会。”

江怀游点点头：“听说是从总部调来的？”

“唔，不止吧，据说还是全球top3院校毕业的，上级很注重呢。”言真咬上咖啡杯的吸管，“希望他不要新官上任三把火，让我下个月休几天假，还打算带小临去Q岛呢，你去不去？”

江怀游的咖啡杯和言真轻轻一碰，闻言哼道：“让我去当电灯泡吗？我可不去，你和小临玩去吧。”

“害，咱俩这关系你介意什么啊。不过也行，说不定今晚郎有情妾有意，下个月约你还约不着呢。”言真暧昧地眨眨眼，撞了下江怀游。

电梯升到22层，两人并肩走出。江怀游再一次强调：“不成功的概率很大，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言真坐上工位，头也不抬地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心里抗拒，还各种找借口。甭给姐使这种小招儿，我看得透透的，我要是想让你俩一击入魂，今晚就能把你送入洞房。赶紧看你的材料去，我都懒得搭理你。”

江怀游笑出声来，坐到言真工位旁边。还没等翻开材料封面，不远处就有个同事探出头，喊道：“言姐，怀游，来开会啦！”

“来啦！”言真的消消乐还没打开，手机文件欻地一收，就催促江怀游赶紧过去。

江怀游只好草草看了一眼材料里的人脸，似觉熟悉，又想不起来，再翻了几页，后面的经历又都是些光辉履历和生活习惯，没什么线索，只好带上工作物品走进会议室落座。

言真坐在他旁边，正埋头捣鼓手机，不一会儿撅起嘴发了段语音过去：“知道啦，不会迟的，晚上带你吃蛋糕去啊。么么，累了就休息。”

旁边一个beta男同事走进来正好听到，笑嘻嘻地打趣：“言姐，我可知道你家对象是怎么被你追到手了，这调调，哪个omega抵挡得住啊。”他也撅起嘴模仿，“么么，累了就休息。”

会议室里笑成一片，言真假装要扔文件夹：“够了啊你单身狗，学都学不像。”

“我单身狗也是被工作逼的！加班加得头发掉没了，哪有人看得上我这个小社畜啊，更何况言姐你不能总给江哥介绍，也得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大龄男青年嘛！”同事假意埋怨，对江怀游挤眉弄眼。

公司里大家都知道言真和江怀游关系好，也知道言真对江怀游的事上心，开起玩笑来倒是江怀游最先不好意思，往靠背一靠，不自在地摸摸脖子。

“得了吧，等把我们家怀游的婚姻大事定完再考虑你的，别在这里假着急，上周的联谊你没去？听说拿了不少电话吧。”

同事大声地叹气：“那也比不上言姐风姿靓丽……”

“啊啊啊滚蛋！谁不知道你喜欢omega，可别恶心我。”言真一阵恶寒，抱起手臂，状似要走。

办公室里简直笑疯了，男同事赶紧打下结局，又无限向往地晃晃头：“好啦，其实beta也可以的，只要是个姑娘。言姐帮我惦记着点哦。”

言真摆摆手示意记住了，停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又推推江怀游：“欸，你喜不喜欢beta？”

“啊？”江怀游一愣，“不吧……”这倒是他未曾考虑过的领域。

“怎么不行，发情期beta也能照顾啊。”看着江怀游一脸震惊，言真撇撇嘴，“别一提发情期就跟踩了尾巴似的，都什么时代了，别那么害羞。”

江怀游磕巴了一下：“不是害羞，但我不是因为发情期才不喜欢beta……”

“我就这么一说嘛，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帮你找着点，不过看你也是喜欢alpha，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江怀游倒是承认后面这段，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对家庭的渴望，在这个ABO极其平权的时代，他还生怕被别人鄙夷自己只想两人三餐、不在职场拼搏的这种刻板omega的咸鱼愿望。他不由自主幻想自己结婚生子的情景，大概会有个可爱的宝宝，每天早晚和爱人……

恰逢门口有同事迅速跑进来：“别说话啦，总监来啦！”

江怀游及时打住，和大家哗啦啦地起立，面向门口，等待迎接。

言真在身前偏头小声道：“光线还挺好。嘿，好兆头，我猜下个月不忙。”

言真总喜欢拿一些细节当好兆头，准不准另说，此刻光线确实挺好。会议室正对着落日余晖，大片灿烂辉煌的橘红色夕阳从一整面的落地窗中洒进，在墙面上流动风与云的光彩，照得后背暖洋洋的。

“来了。”言真嘀咕一句。

脚步声渐近，先是走来两个引路的同事，其后一人风度翩翩，大步走进会议室。江怀游看到他时一愣，和他对视时更是惊讶，他看着对方最终来到长桌对面，站稳，正是江怀游的不远处。

新总监一身灰蓝色西装，个头不高但气度怡然，发丝全部拢到头顶，露出光洁的前额和下颌角，让年轻的五官变得凌厉些许。眼睛在无框镜片的折光后微笑着扫视过全场，将最后一个眼神游离在江怀游和言真之间，最后似乎是多看了他一眼，随即放下文件，微笑着向同事们道好：“各位好，我是新来的总监，我叫艾旬南。”

一个自信且优越的omega。

后来江怀游想起这个画面，总是兴致勃勃地和艾旬南说，也想到世间总有一些事物按着应有的规律和套路缓缓前进，巧合又有迹可循，好比他和艾旬南，就像小憩时被重重包裹的梦境，层层剥开顾虑和杂念，才能在友谊的覆拢下发现爱情的影子。

不偏不倚，为江怀游干涸的爱开辟了一片栖息地。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