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张口无言,勉强将心定下来后,开口道:“我自然是...担心这个。”
对于女子的回答,林业绥付诸一笑,事后想起那串泪,冷静下来的他才逐渐回过味来,落得太是时候了。
他抚上怀中人的右边脸颊,拂过那串泪流过的地方,狎笑道:“那时幼福是故意落泪的。”
男子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肌肤,有些叫人刺痛,却又使得人无端眷恋这种感觉。
眼见被识破,宝因没承认,也不狡辩解释,反顺着话往下说,干脆酝酿起情绪来:“原是困的,这下是真伤心了,本来都好了的,爷还白白来惹我做什么。”
说罢,便呜咽起来。
范氏说,眼泪也是女人的手段。
在男子面前流过的泪水中,连她都忘了,多少是真心,多少是手段,又或许两者混杂,早难以分清。
“幼福。”林业绥缓慢又坚定的喊她,“这样才是哭。”
心中郁结始终难以疏散的宝因闻言,更是难抑思绪,兕姐儿的哭声撕的是她心,裂的是她肺,继续小声呜咽了半刻后,又断断续续的止住。
没再听见哭声后,林业绥起身,走到卧床边将女子放下,随后去外面拧了一方湿帕来,弯腰擦拭着她哭过的脸颊:“听说叔母白日入府,你也受了些罪?”
“这也算不得是什么罪。”趁着刚才那会儿,宝因已换好寝衣,听到男子的问话,一时竟想不到是谁与他说的,“客从远方来,哪有不迎之礼,便如你从前答我的那话,这本就是我份内事。”
她花了十几载从范氏那儿学来这些,才成了谢宝因。
两人都做着自己的份内事,何必诉苦多说。
林业绥听明白了她的话,不再多说,弄干净残留的泪水后,他随手把帕子放在高几上,离开卧床。
正在褪金镯的宝因瞧着男子,忽好奇询问:“爷是怎么哄的兕姐儿?”
她还没见过这人哄孩子的模样。
林业绥走去东壁宽衣解冠,不大自然道:“念了道经。”
宝因却不信,边将金镯掖在枕下,边说着话:“这么便哄好了?”
解好衣袍,林业绥俯身去理女子鬓发,如实答她:“抱着念的。”
宝因狡黠一笑,她便知道,兕姐儿越大越爱被人抱,哪能是那么好哄的,等到男子去沐浴后,她也强撑着精神,一直未睡。
...
从湢室出来,林业绥进入床帏,看见睁眼未眠的女子,他伸手去探额头,又摸过双颊:“怎么不睡,哪里不舒服?”
宝因迷迷糊糊的摇头:“在等爷。”
这下是真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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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末梆子响,林益瞧着服侍自己穿衣的妇人,突然来了无名火,直接撇开她的手,自己系了起来,同时嘴上也叮嘱道:“你今日寻个时候去西府那边....”
“我可不去,昨夜麒哥儿被打被拧的还不够?”杨氏听到西府两个字,话都没听完,直接打断,“几月大的孩子本就爱哭闹,不过是被轻拧了下便如此计较,还直接搬出官来吓唬我们了,一个庶女生的孩子也值得这么疼惜。”
“都是些什么浑话!那是本朝司徒公的女儿,能与公主比拟,比你不知千尊万贵到哪里去,还有那个畜生奴子要再这样下去,日后被打死才叫好,何必叫他长大后来拖累我?”妇人一再只顾着那点恩怨,现在连他的话都敢贸然截断,哪还有什么妇德可言,在官场上多年不得志的林益终是忍不住怒目拂袖,说出几句重话,“这几年他就是叫你给养歪了,瞧瞧他那副不堪入目的模样,言行处处有失,何谈什么体面,便是那些穷子鲰生的家里都养不出这样无用的孽障来!”
话已说到这里,他干脆连那句“你再瞧瞧自个儿生的,倒不如不生”也一并丢了出来。
再有气性的杨氏也不敢在这时候开口,只是老实听着,挨这骂,对林益,她还是犯怵的,年轻时,这人打骂她都是常事,身上常是青红,到了而立之年,脾性才软和下来。
妇人有所收敛,心中权威得到满足的林益也苦口婆心起来:“你怎么不仔细想想昨夜从安说的那些话,他担任的是从二品,我现在也只是被调了回来而已。”
这次回来说是调,不过是吏部重新派了人去巴郡任职,他刚好得了皇帝恩典可以回建邺而已。
回来后,担任何职都没个说法,只怕就这么被晾着了。
“用完早食,我就过西府去。”杨氏过够了在巴郡的日子,终于是服帖下来,又问,“那文书还写不写?”
林益想也不想,直接道:“写。”
他得做两手准备。
等眼前这人去了书斋写文书后,杨氏再也坐不住,喊来婆子梳好头,立马便往林得麒的屋子去了,好一番甜言蜜语的哄着,又应下等他抄完《论语》出来就去玩。
见撒娇无用,林得麒干脆摔了手中毫笔,做出泼皮无赖的样子。
那支笔正正好便摔在妇人面前,摔碎的玉质杆飞溅起一块,差半寸就到了脸上。
这已是幼不尊老,加上又因为刚被林益骂了一通,眼瞧着这个儿子还如此不争气,杨氏收起怜爱,板起脸来:“如今回了建邺,再不是巴郡整日只念着玩的时候,这里遍地都是世家子弟,日后你是要与他们去争官的,《春秋》《尚书》都念到哪儿了?字识得几个?我也不拿你跟旁人去比,但凡给我在你大人面前争口气,也不枉我拼着一口气把你给生出来。”
林得麒鼻间哼哼出气,不知这番话又是为何,当下便辩驳起来:“太太自个说的,我是嫡子,便是不读书也比那些庶兄强。”
听竖子说出不成器的混账话,杨氏这遭也是狠了心,又加罚了《春秋》,然后携婢往西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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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微明院,杨氏不问院子里的侍女婆子,走过游廊,径直就要挑帘入正屋去。
原还在跟婆子说笑的红鸢瞧见妇人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生怕是闹事的,毕竟这位二太太的本事,全府的主子婆子谁不晓得?
她连句话都顾不得说,警觉的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穿过院子,上了台阶后,往右边走了几步,将杨氏拦在游廊里,自己则脸上作笑,话也比平时大声了些:“二太太怎得来了?”
这一声,惹得在另一处的玉藻走来,昨夜听了红鸢说的,她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又瞧见这便是,但心里怨恨归怨恨,终究是忍了下来,低头快步先进了屋去。
入了里间后,忙不迭喊道:“大奶奶。”
宝因抱着兕姐儿,来回缓慢踱步,见有人进来,先一步发问:“以前爷给的药膏,你收检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