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眼珠苦恼地转来转去,手和腿也无意义地来回晃动,好似把全身都运作起来就可以连带着让脑子也更灵光些似的。
康帕斯瞧着她的小动作们颇觉好笑,安德罗米亚把心情与思虑原原本本地表现在躯体上,以至于谁来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读懂。虽然雄虫没有为难幼子的意思,但看她五官都要纠结在一块儿的模样倒还挺有趣味。
当然,他也知道这时候笑出声多少会带点嘲弄的意味,便只在心里隐秘地弯了弯嘴角。
最后幼子苦思冥想给出的回答,也只是模棱两可的‘直觉’。
“就是有种感觉,觉得康帕斯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她缩到被子里,“反正就算感觉错了,改动一问一答的时间也算好事?所以就直接通知了雅法。还是说……其实我应该提前告诉康帕斯哥哥的?”
“没关系,你做得很好。”雄虫并不介意幼子越过自己下决定,他把对方的被子往下扯了扯,埋在薄被里的半张小脸也随之暴露出来,“又不冷,不用盖得这么高。”
“哦。”
安德老实地保持被褥与肩膀齐平,没再把它拉上去。
然而没过一会儿,幽暗的环境里又传来幼子的声音。
“冷倒的确不冷……”她小声嘟哝,“可就是会不好意思嘛。”
康帕斯非常能理解安德罗米亚的感受,然而此刻他鬼使神差地向尚未成熟的幼子说道:“害羞的时候,躲到大人身后就好了。”
这话一出口,雄虫自己都止不住地讶异……他到底在说什么?正想给自己奇怪的发言描补两句,身边的幼子又说:“就像李努维叔叔来的那天一样?”
……成功唤起了康帕斯不太好的记忆。
他努力将自行翻涌上来的痛苦回忆压下去,保持镇定答道:“对,就像那天一样。我不能……在外人面前当安德的挡箭牌,但如果只是你私下觉得害羞,至少仍能依靠我。”
说着说着,康帕斯又忍不住觉得自己为何如此无用。
要是他能更坚强、更值得依赖些……就好了。
雄虫还在忧郁自厌,幼子已熟门熟路地找到他搁在身前的右手,并攥住其中食指:“那、那,康帕斯哥哥害羞的时候,也会扑到安德的怀里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轻到几乎出口瞬间就要消散在空中的话。
“……会。”
他会的。
在康帕斯的眼中,幼子与成人在某种程度上十分平等。
假使他想寻找支柱,想有个能保护自己的盾牌,才不管对方是百岁的稳重雄虫,还是刚破卵没几天的幼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算心中再怎么认定以幼子为盾的行径着实卑劣、着实可恶,他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雄虫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一眨眼,他又在画画了。
照理来说,康帕斯在绘画时听不到外界响动。
然而昨日夜里得知安德和雅法会在他画画时聊天后,他发觉自己竟然能听到些模糊的声音。一个低沉,一个清脆,一左一右,交替着在他的耳边回响。雄虫并不能真正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可以从语调和长短中感受到气氛的热烈与否。
很神奇的是,这种模糊后近似于呓语的声音竟没有影响到他作画的状态,反而令浮着的心思慢慢地降落到地面。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
一边想,一边完成油画。
作为画作的绘制者,康帕斯对自己的作品非常了解。
可今天这幅画……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到底画了些什么东西。基调自然还是平和温暖的,只不过这暖橘中又带了些……茫然?交错的草叶与繁复的树枝仿佛组成了一座藏于表面之下的巨大迷宫,让观赏者的视线不自觉地在其中迷失方向。
次日,雄虫尝试在落笔时不去想那些‘为什么’,最后得出的画作果然便没那么错综复杂。
可不去想,它们就永远不会有个答案。
当康帕斯对着次日的画作产生出如此念头时,雄虫随即又想凭什么非得有个答案呢?就让疑问到最后也只是疑问不就好了,答案果真有那么重要?
于是那幅迷宫,也被藏进了仓库。
第125章 | 【康帕斯】天使的肖像 part09
09
康帕斯也有朋友。
虽然联邦的每位雄虫都有朋友,但这样一个不喜欢社交,明明拥有一整个星球可以随意闲逛,结果依然只会待在别墅里画那几个早就画烂了的户外风景不喜动到这般程度的人,通讯环的好友列表里居然还有几十个名字,实在稀奇。
很显然,他们都不是康帕斯主动结交的。
和塔甫厄兹结识后没多久,雄虫也顺带认识了他的弟弟们。缇灵……暂且不提,康帕斯没见过这名幼子,仅在只言片语中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而另一位,另一位……
‘肖恩索多斯’。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人的神情,还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就已经令康帕斯轻微地颤栗起来。
肖恩索多斯,和他的抚养人如出一辙。
开朗、活泼、善谈,仿佛不知阴霾为何物。
也正因如此,让天性阴郁的康帕斯度过了极端苦闷的幼年期。雄虫最初的几位朋友,就是在抚养人‘幼子们之间应该多认识走动’的想法下结识的。于是朋友会带来朋友的朋友,每次聚会又经常有康帕斯根本不识的生面孔出现,接着理所当然地互相交换了联络方式。
……很痛苦,但他逐渐习惯了。
毕竟本质上来说,他们没有恶意,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纯粹善意的举动有时也会给其他人带来极其惨烈的余味,自第一次被抚养人带去与‘朋友们’相聚时,康帕斯就意识到了这般残酷的现实。而之后种种的屈从与随波逐流,都不过是第一次接触外界时所受伤痛的延伸和残余。
忍耐了一次,就会忍耐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