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得格拉找不到兴趣爱好,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仍在向往那片遥远的战场。
无言良久,安德罗米亚怀着五味杂陈的心绪,用几乎不像是她的声音向全然陌生,却又如此熟悉的雌虫说道:“祝你平安,弗得格拉。”
“……嗯!”
弗得格拉缓慢而有力地颔首,接着将带来的礼物推至安德面前。
“最后的蛋糕,你……可以不吃。”他说,面对小雄子疑惑的视线慢半拍地垂下头,“里面……放了我的鳞粉。”
“啊。”安德才想起弗得格拉的天赋似乎就是鳞粉,纠结心情被突兀地打乱,她半无语半好笑地问,“我要是吃了,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后遗症吧?”
对方摇摇头,被侧发掩住的耳根因这动作有一两个间隙暴露在外,安德隐约瞥见他白皙的皮肤上似乎带着羞涩的红晕。
“鳞粉的效果我可以控制,放在蛋糕里的那些没有任何特殊用途。”
他略微解释一句,而后便不说话了。
恐怕弗得格拉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奇怪的行为,只是在制作最后的甜点时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一部分也糅合进去。好像只要这么做,他就会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中央星似的。
等到发觉不妥时,取下鳞粉混入原料里的动作已然行云流水地结束。雌虫本该更换一盆干净无杂物的面粉,可他迟疑半晌,鬼使神差地用这一碗面粉鳞粉的混合物做了下去,并且真的成功制作出外观合格的甜点。
后来弗得又做了好几个没有鳞粉的蛋糕,但赶赴中央星前做最终挑选时,雌虫仍旧把手伸向了最特别的那一份。
他在做什么?弗得格拉想。
制作这份蛋糕的过程内没有试吃过任何一部分,他甚至不太确定它究竟算不算‘可食用’的饭后点心。拿着这样一盒有不明添加剂的‘食物’送到安德罗米亚面前,自己一定是疯了。
可……他都说不定还能活多久,在最后的时间里疯一回,也没有关系吧?
安德罗米亚拆开方形的纸盒,露出里头约有两个手掌大小的奶油蛋糕。整体呈淡粉色,表面裱了一圈花瓣,花瓣内又间隔放置了银白色的小珍珠。
它朴素得让小雄虫第一眼都没觉得是出自弗得格拉之手,在安德的印象里,这位半路出家的甜点师端出的作品大都精美绝伦,仅靠视觉就能得到莫大享受。如眼前这块基本算是毫无装饰的蛋糕,她好像在雌虫最早用通讯环发来的图片里都没怎么见过。
不过该怎么说呢。
这种朴实无华的甜点,反倒让安德觉得更有弗得格拉的风格。
她切下一块盛在碟子上左右端详,内在也不出意料是极为传统的蛋糕体和奶油错层叠起的状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普通的小蛋糕而已。
找不到雌虫私心产物的安德叉起切片蛋糕的一角,不由得发问:“鳞粉具体被用在哪里?”
安德暗自猜测不是蛋糕体就是珍珠,她刻板印象里的鳞粉近似于闪粉,一闪一闪的很夺人眼球。既然表面没找到,那必然藏在了里头,而这块蛋糕又没有花哨的装饰物,就只剩下这两个选项了。
但事实证明,弗得格拉制作它的时候,精神绝对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他抿了抿嘴唇,最后诚实回答道:“所有。蛋糕的所有部分都添加了鳞粉,包括蛋糕体、珍珠、裱花奶油和奶油夹层。”
正要将蛋糕放入口中的安德动作一顿,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小雄子很想问弗得格拉,既然这么想让她尝一尝鳞粉的味道,那为什么不直接现场抖落一碟给她干吃得了。
不过……好吧,安德也得承认,她多少能理解雌虫的小心思。
抱着猎奇的心态,安德罗米亚将鳞粉含量超标的蛋糕一角送到舌尖慢慢品味。
说实话她并未尝到明显的粉状颗粒,口感和弗得过去的作品同样丝滑,感觉可能还更上了一层楼。夹层里不含任何其他食材添加多样性,裱花和夹层的奶油倒是做了不同的味道用以区分。小珍珠脆而不硬,显然用到了一些这样那样的分子料理技术,内陷微酸,很好地中和了甜味。
整体口味做得很轻盈,看起来厚重的夹层实际也经过精细的调味,虽样貌不出彩,却有平凡的美味。
她一口接一口地品尝,在小碟里的切片还剩一小半时,口中滋味忽然发生了些许改变。明明吃进去的东西一模一样,可这些部件的低味却多了一层……苦。
舌头在上牙膛碾了碾,顺滑的奶油内陡然冒出带有焦香的苦味。安德很难把这种味道准确地描述出来,反正肯定不是烘焙里常用的咖啡或黑巧,真要类比,可能更接近……木炭?但又和烟熏风味存在差别,十分古怪。
尝到这里,不傻的小雄虫明白过来这就是弗得格拉的鳞粉。
像是被烈焰灼烧后的残渣,看似了无痕迹,却凝结着非同寻常的执着。
“有点怪,但不难吃。”
她如实评价道,并未因这份甜点的独特含义去编织善意的谎言。
弗得格拉短暂且极浅地笑了一下。
来之前他没期待安德会当面拆开并食用蛋糕,见她极为认真地品味他的心血,弗得心间涌起一阵满足的暖流。好似作为业余甜点师、作为一名渴望得到雄虫青睐的雌虫,他生命里转瞬即逝却难以忘怀的阶段就此画上了比想象中更为圆满的句号。
“谢谢。”他说。
她摆摆手:“别,我根本没做什么。你现在得到的,都是你应得的。”
安德罗米亚知道自己的态度在联邦雄虫里别具一格,但她不希望别人对此过多赞誉。于小雄子而言这就像是夸奖她‘你走路走得真稳当’一般,非常奇怪,尤其她自认对弗得格拉的态度……并不好。
小雄子吃完了蛋糕,越到后面焦苦味越是明显,直接将这道理应甜腻的甜点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另一种食物。习惯了这独有的滋味后,倒也越来越觉得它虽怪异,却别有一番悠长的回响。
她擦去嘴角沾到的奶油,向他问询:“治疗什么时候开始?”
“后天上午,就在底下。”
“那你今明天就住在我这,还是说你需要回矿星做些准备?”
“不用,来之前我已经全都处理完了。”
这便是默认住下的意思。
巡逻岗位没多大难度,弗得要处理的无非一些工作移交、档案转移之类的小事,向矿星负责人汇报一声就好,没有繁琐的手续和流程。烘焙室与做蛋糕剩余的材料弗得交给了莫古,至于对方如何使用就与他无关了。
能帮的地方,弗得格拉都帮了,莫古今后的生活会变得怎样……当然由莫古自己决定。
他正想着发小的未来,安德已经站了起来。
今天日光大好,衬得立于阳光里的小雄子周身浮着一层耀眼的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