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不远处的山峁，沿着道路步入一座小凉亭。小山头不比安德以前登过的塔楼高，坐在里面向外看去，并不能让观景人产生俯瞰的感觉。但大地倾斜着铺在面前，比身在其中额外生出奇妙的感受。

安德就站在正对风景的那处，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一路走过来也有小十来分钟了，路玛斯想好了没呀？”她丝毫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笑眯眯地刨根问底。

路玛斯根本没思考，因为这对他而言是个没用浪费时间去想的假设。只要联邦仍存在，他的基因等级未改变，就永远不会有‘如果’的情况发生。但是为了与雄虫殿下聊下去，他不得不说：“安德殿下，您对远征军有多少了解？”

怎么又扯回远征军了安德的回眸中饱含疑问。

“不算特别了解，大概知道任期很长假期很短和一些常识。”

托珀卢的福，明明有一位远征军成员当伴侣，安德罗米亚却半点不了解远征军。这家伙很不喜欢提起队伍里的事情，而小雄子知晓他不喜，通常也不会多嘴询问。

“是么，那也许您知道……S级雌虫按照惯例来说，是不可以当指挥官的。”路玛斯分享了一个安德有所感觉，但确实不清楚的小知识。

她于是很配合地接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够‘稳定’，容易暂时性失去理智。而指挥官需要的就是稳定，以及理性。”白发雌虫倚靠在冰凉的石柱上，仰望丽珠星蔚蓝的天际，“没有适配信息素的S级雌虫本就活不到理论寿命，低等级的安慰剂不过饮鸩止渴，每度过一次躁动期，症状都会加深一分……直到将身体撕裂。投入到与嵌合兽的战争中去后就更短寿了，冲在前方的士兵通常而言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联邦就有了不成文的规定，S级雌虫可能是最锋利的矛，也可能是最坚固的盾，但偏偏不会是使用它们的大脑。

路玛斯选择成为指挥官，某种意义上正是‘如果不当远征军会做什么’的现实答案。

安德从他言语中认知到这一点以后无言片刻，转过身慢慢重新审视起这位远征军总指挥官。

“原来是我没弄清楚情况，你不是老师，你是斐礼……”

她的喃喃自语被近在咫尺的雌虫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雄虫殿下口中的‘老师’和‘斐礼’具体是谁，反正无非为那些有幸与她产生联系的雌虫中的两位，就像他的副手蒙塔一样。

他一般不介意被拿去和其他人比较，但……现在稍有不同。

“您应该明白了，指挥就是我的兴趣。做一个不可能的假设就算我没有加入远征军，大概率也会成为某个自卫队的指挥。”路玛斯在安德面前谈论起刚才的话题，将她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种植，我确实有些兴趣。不过目前而言它并不能与指挥相提并论，比较适宜作为闲暇时的业务爱好。”

如果远征军果真有‘闲暇’的话。

“看出来了。”小雄子仰头喟叹。

安德罗米亚没对路玛斯倾诉更多，一是他们还不熟悉，二是她觉得有坚定目标的路玛斯帮不上忙。

这些雌虫一个两个行动力都这么强，反衬得她怠惰拉满。

类似念头在小雄子脑袋里粗粗过了一遍，安德就没再深想，去和路玛斯商量起午餐要去哪儿吃。她在人类时期学到的最大技能，就是以合理摆烂来维持心理健康。在这么适合大摆特摆的环境里，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安德想。

白天的行程基本是逛一逛周围的农田风景，回庄园别墅用餐浪费时间，两人一致同意直接到山顶烧烤。祖父生前格外会享受生活，在很多地方都特意设置了露营烧烤点位。又由于丽珠星本身比较原始复古，娱乐方式与安德记忆中的各种野外活动没太大区别。

上午没能生啃的土豆和南瓜都出现在烧烤架上，另外还从附近运来不少新鲜蔬菜与一些当作调剂的肉类。

毕竟在丽珠星上，肉向来不是重点。

野外烧烤的乐趣在于自己动手，安德没就让亚伯帮忙。她把厚薄均匀纹理如画的肉片放到烧烤架上，油脂激起的滋滋声响与扑鼻香味令小雄虫顿时垂涎欲滴再不是重点，工作人员们也不可能给尊贵的安德殿下呈上品质太差的肉。

“该翻面了，殿下。”注意着兽肉状态的路玛斯从旁提醒，并拿起第二副夹子动手操作。

“嗯？哦。”

慢半拍的安德跟着翻动，烟气里全是油脂和松木的气味。烤完的肉被两人转移到手中餐盘，安德率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还没尝到滋味，光是肉香就能饱肚一番。牙齿咬下去，缩在肉里的汁水与极轻的香料构建了最主要的味道，堪称完美的熟度组成外焦里嫩的柔滑口感。

“好吃！”她露出幸福的神色，“路玛斯对烹饪也有研究？”

不然怎么会知道准确的翻面时机，连收肉也由他提醒。安德喜欢吃好吃的，然而这不意味着她知道如何做出这些佳肴。托上辈子国籍的福，小雄子做肉类总爱多煮多烤一会儿，宁愿做老也怕它半生不熟。

如果路玛斯没提示，盘子里这几块肉恐怕得被她烤到九成熟。

“不算，仅仅对烧烤这种处理方式略有涉猎而已。远征军的成员基本都会接受类似的野外生存训练，以保证在意外被困荒星的情况下能自力更生。”

雌虫没有夸大能力的意思，他的确对烤制以外的烹饪方式一窍不通。

安德的视线从烤肉上移开，抬眼看向旁边的路玛斯。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进食的动作虽称不上优雅，但很流畅。咀嚼的次数、吞咽，以及叉起小块牛肉的速度都异常匀称，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套动作花费的时间。

安德低头瞧了眼自己盘子，两人分到的兽肉数量一致，她也没光顾着说话忘记用餐。可是现在路玛斯已经在吃最后一块，而她手里还剩下一大半。思及雌虫上一句发言，不难联想到这也是被训练出来的用餐方法。

有意思的事又来了因为她貌似没在珀卢身上察觉到类似特点，哈。

他吃饭快吗？有时候挺快的。可比起这种明显有训练痕迹的快，她更倾向于珀卢纯粹按心情决定用餐速度。

到底是珀卢，安德想，何止不像远征军，就算哪日使出手段脱离编制成为自由身也不奇怪。

小雄虫脑袋里开火车之际，路玛斯已咽下最后一口烤兽肉。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明显在想事情的安德罗米亚，放下盘子说：“我去烤点别的，殿下想先吃哪种？”

“先把熟得慢的菜放上去吧？”她的注意力立刻飞回来，凑到路玛斯边上点了好几种根茎类食物，一边看他在烧烤架前有条不紊地烤制蔬菜，一边解决自己碗里的食物。

不得不说亲自动手虽然是野外烧烤的乐趣所在，但假如有烧烤能力点满的同伴投喂，那点动手的乐趣便不值一提了。

这一顿午餐宾主尽欢，安德享受食来张口的快乐，路玛斯体验到传说中李努维冕下所产蔬果的滋味，并极大地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收起装备，雌虫与雄虫躺到不远处的草地上小憩。

路玛斯深知要有所得，必然要先有所付出。他不问安德任何问题，主动向后者说起自己的过往。远征军成员的生活里找不出多少能令人捧腹的笑话，他只得挑选刺激的或考核或行动，尽量将它们描述得生动有趣。

好在路玛斯并不如他副手那般不善言语，这些事迹也足够惊险，紧紧揪住了安德罗米亚的视线，让本来只打算随意听听的小雄子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到最后‘小憩’直接变成长休，安德罗米亚听到天都暗了才发觉已然过去半天。

说好要领略农田风景四处闲逛，结果一整个下午都没挪地方。

“都这个点了，再去逛肯定没白天方便。”安德坐起拍走粘在外套上的草屑，故作气愤道，“怎么都不提醒我？你绝对有发现我们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

“是。”路玛斯毫不避讳地承认，手指捋顺头发的同时从发间取下一片落叶，“我见殿下似乎想继续听，就没有中断。反正还有数日，我并不着急。”

安德伸手借雌虫的力气站起来，反驳道：“丽珠星好歹是完整的星球，七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久哦。其他人也就算了，但路玛斯真的对种植有兴趣我才特意提醒一句别太在意我，享受你自己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