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托瑞因安德的失踪而自闭,崔格迦那多少能体会他的心情。

当年被虫巢的人员押送去联邦境地时,这些只管自己职责的虫巢看守根本不理睬他。不告诉他为什么突然被关起来转移地方,不告诉他目的地是哪,甚至连基因等级都是之后从联邦口中得知的。害得崔格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要被单独运送去管教雄虫的地方好好改造。

等对接的联邦雌虫告诉他真相时,绿雉已不知跟着哪个组织消失在边缘星系中汇入茫茫星海,怎么找都找不到了。他们约定好以后要相依为命,崔格迦那不敢想象没有自己挡在前面,崔致会在不知名的组织内遭遇何种对待。

于是初入联邦的崔格迦那非但不觉得高兴,还脾气暴躁到‘声名远扬’。

至于后来,后来他认识了很多朋友,还找到了喜欢的事情。

寻找崔致的行动依然在继续,只是这股火焰到底变小,变得微弱……再到后来,连‘崔致’这个名字,也不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了。

可安德因祖父的坏消息而落寞成这样,崔格迦那就有些难以想象了。到底安德罗米亚在他心中是位十分善于调节情绪的人,比维托瑞沉稳得多。

他撑着脸颊,颇有些纳闷:“我说维托,当初你抚养人去世的时候,你也像里面那位一样难过吗?我怎么没有太多印象?”

“……这不能成为参考。”维托瑞看向崔格,神情漠然,“我和父亲之间更像老师和学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亲近。冕下抚养出来的雄虫你不是也认识好几位么,他们与冕下的关系都很好。而且之前我去丽珠星做客的时候有幸拜访过,当时的氛围……很温暖,冕下是一位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长辈,安德很依赖他。”

崔格迦那在联邦生活几十年,基本没在中央星系停留过多久。

他认识李努维,也认识李努维的孩子们,并且和其中一两名始终有定期联络。但对于李努维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崔格迦那知道得并不详细。他想了想离开外围防线后信号已经恢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直接问问他们。

行动力极强的雄虫立刻打开通讯环给两位友人发送消息,顺带向那位正在中央星看护李努维的朋友了解冕下现在的身体情况如何。

等了十分钟,收到回信的崔格迦那捂住额头掀起刘海,一副纠结得要死的模样。

“你怎么了?”

进也不是,去也不是的收藏家阁下犹豫半天,竟也选择在崔格迦那旁边贴墙坐下。与像个小混混般外叉腿蹲着的崔格相比,维托瑞将双膝环住的坐姿显得尤为文静。两位尊贵的雄虫殿下有柔软干净的沙发床铺不坐,偏要聚在别人寝室门口的地板上说话,场面也是挺好笑的。

“唉。”他最近叹气的次数快要比超过以前的合计了,“他们说冕下的身体大部分是因寿限将至而造成的衰竭,不可逆转。好在至少病情没继续恶化,但也就这点好消息了,能不能撑个把月都是个问题……现在别去打扰安德,等回去见到冕下再说。”

然而外围防线到中央星的航程可不短,跨越半个联邦疆域,在星海里漂泊一整个月都很正常。即便特搜队的星梭属于最高级的军用舰,可跃迁系统又不能频繁使用,紧赶慢赶也至少还需要十几天才能抵达。

到时候李努维是不是还活着?崔格迦那有点不敢想。

“好了,我们也别傻乎乎地候在这。她现在的状态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俩派不上用场。”

崔格站起身,顺手拉了维托瑞一把。他拍拍蹭到墙的后背准备走人,迈出去几步后一回头,发现这家伙果然没跟上来。他就纳闷了,掰指头算一算,维托瑞和安德认识有满一年吗?瞧他这副紧张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年之交呢。

杜特那个博爱的家伙都没维托瑞急。

“怎么,你还想安慰呢?”

收藏家大人摇摇头,灰色的前发半遮住与门内雄虫相似的眼瞳:“我只是……想再陪安德一会儿。你先走吧,崔格。”

“那行,你自己也注意点。”

崔格迦那仍有些不放心这位不懂得照顾自己的朋友,但他不愿意继续在这浪费时间,挣扎几下还是决定先行离开大不了明天再来瞧一眼。

其实维托瑞也不知道他留下来做什么,仿佛待在门外也能隔空安抚小雄子心情似的。

又或许收藏家只是单纯地在想,假如安德平复好心情出门了,第一个见到的会是等候在门口的自己。为此他甚至打发安德的管家去后厨带些吃的过来,并严格规定了品种,都是庆祝宴那天安德拿取较多的菜式。

维托瑞看着亚伯将晚餐送进房间,出来,然后退到他看不见的角落待命。他等到应当入睡的时刻,也没等到小雄子唤人进去将空盘撤走,于是维托瑞明白今天是见不到安德了。

他离开前频频回首,希望能在回到自己房间前见到那扇门开启。

但维托瑞注定要失望。

“维托瑞殿下,晚上好。”

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从雄虫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瞧。

“啊,是你啊。”维托瑞冷淡道,“别去打扰她。”

柯诺森要越过他的动作一滞,态度恭敬地询问:“劳烦您告知,安德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

收藏家大人险些忘了,今天才是安德得知噩耗的第一天而已。她大概没发现信号已经恢复,情绪低落的状态下也不会主动联络雌虫。

关于柯诺森的记忆着实不太鲜明,维托瑞几乎忘记了这位他曾经的伴侣有何特点。维托瑞不太想回答柯诺森的询问,但为了让安德一个人静一静,他又必须得说。

灰发雄虫抿住嘴唇,复又开口道:“李努维冕下,你知道么。”

对面前的雌虫而言,这是个十分可笑的问题。

与收藏家大人解除伴侣关系后,柯诺森就去为冕下工作了,而维托瑞甚至不确定这名黑发雌虫是否听说过冕下,真是滑稽。即使不关心柯诺森离开收藏星后的生活,也该清楚安德罗米亚的伴侣怎么会不知道李努维。

可维托瑞就是如此自然地、毫无掩饰地问了出来。

雌虫很了解自己的前任主家,大名鼎鼎的收藏家阁下从来不会关心丧失价值的艺术品们各自都去了哪里,有何种际遇。当他不再值得被收藏的那一刻起,维托瑞就自动将他从脑海中剔除。

现在还能认得柯诺森,大约安德有一份功劳在里头。

柯诺森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并不打算怨怪对方,面色沉静地回答:“我知道。”

“嗯。”不用所费口舌解释李努维冕下是谁,维托瑞心情微霁,“冕下寿限将至,安德有些难过。”

“……原来如此,感谢您的解答。”

李努维的身体不大好,柯诺森自然知道。

但冕下时日无多这件事,他确实不了解。毕竟这段时间都在边缘星系航行,联邦可不会特意将这些消息传到特搜队去。明白安德殿下如今可能更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柯诺森不但遵照维托瑞的指示没去打扰,还将这则消息传给珀卢,告诉他别去触霉头。

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毕准备入睡时,雌虫一边梳弄漆黑的长发,一边回忆离开中央星系前与李努维冕下接触时的点点滴滴。

“是吗,是从那个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