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格迦那借口让维托瑞和安德好好叙旧,自己先离席。实际上究竟是去找绿雉,还是单纯地散步去了……安德罗米亚觉得肯定是前者。

叽叽喳喳的麻雀离开,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该说些什么?她想。

太久没见过老朋友,小雄子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维托瑞相处。

收藏家阁下对艺术的话题如数家珍,然而现在周围没有艺术品可供两人交流。而根据崔格刚才的话,安德估计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维托瑞也没有心情去收集新的藏品或继续打理收藏星。

干脆说想去收藏星玩?

可以倒可以,只是安德每回和维托瑞见面都要说上一句类似的话,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提起属实频次过高,她实在有点腻烦。

“对不起。”

正在脑海里寻找话题,身边早已放下餐具的维托瑞忽然道歉。

安德侧头看他,面容中带着浓浓的疑惑:“为什么要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星梭过于执着艺术性,忽略了实用价值,或许我们早就启动跃迁逃离了危险地带,你也不会流落到边缘星系……对不起,如果那天安德乘坐的是功能正常的星梭,事情不会发展成后来的样子。”

令维托瑞痛苦颓废的不仅是安德的失踪,更是他引以为傲的艺术品成为了她失踪的推手,而安德又是为了救他才无暇自顾这些过于残酷的事实。

“别自责。”她靠过去一点,就像两人在说悄悄话似的,“罪魁祸首是嵌合兽不是吗?它又不是你召来的。那艘巨鹰很漂亮,我非常喜欢,不然怎么会产生向维托也讨要一艘的念头呢。维托这么贬低它,我可要生气了。”

小雄虫口中称生气,面容却一如既往地温和,半点没有要发怒的模样,攻击力还不如猫咪的爪子。

维托瑞无端地有些痒。

他低下头去,轻声呢喃:“我知道,我只是……没办法停止这样想。醒来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恐惧,害怕去想象你会在哪里又遭遇了什么。它们如同来源不明的箭矢一般不断地向我射来,我躲不开,只能被迫承受。”

安德静静地听着,而维托瑞的倾诉还未结束。

“我很想亲自去找你来弥补过失,可崔格说我去了只会添麻烦。他真的为找回你到处运作,大家都以自己的方式在帮忙只有我,还要让杜特费心照顾。我也想像崔格一样去中央塔,去面对联邦的大人物质问他们任务的进度,可是我连走出房间都做不到……有意识的、清醒着的每分每秒,把你弄丢的痛苦与悔恨都将我架在十字架上灼烧……!”

失落的雄虫殿下回归的现在,维托瑞终于有余力回望这大半年间的自己比崔格迦那常挂在口中的无能远征军更废物。

“你只是太在意我了。”她抱住好朋友,过于纤瘦的手感令她暗自叹息,“这又不是多大的罪过,既然我都安全回来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现在、立刻停止自责,好不好?”

也许是安德的安慰切实有效,又也许是维托瑞不想在这个档口还要让刚回来的小雄子费心照顾自己的情绪,他很快调整好神色,不再提那些消极的情绪。

虽然刚才诉之于口的话无法代表维托瑞承受煎熬的百分之一,也根本表达不出收藏家日日夜夜面对石像时无可抑制的想念,但维托瑞觉得,这些繁杂的、厚重的感情他自己明白就好,没必要分享给安德。

“……嗯。”维托瑞闭上眼沉沦几秒,睁开后又是平时的收藏家,“我带你熟悉客舰,走吧。”

客舰作为雄虫专供星梭,即使抵达不了维托瑞亲自设计的那些艺术品的层面,基本的游乐解闷设施还是都配备齐全了,要一个一个看过来得费不少时间。

维托瑞带着安德罗米亚在舰船上到处移动,就像介绍着自己的星梭一般为她解释每个特殊的区域相对应的功能。他们不仅仅是初步了解,遇到感兴趣的还会留下来直接玩一会儿,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地享受着舰船提供的服务。

这种感受,无论维托瑞还是安德都许久未曾体验过了,也让后者愈发地觉得回到联邦的决定无比正确。

而令她百分之一千确信这个念头的,是第二天崔格迦那所说的消息。

疯玩了大半天又沉沉地睡过一觉,安德罗米亚其实早就把庆祝宴会时崔格的失言给忘得一干二净。还是他们俩记着昨天的承诺,在共进早餐的时候面色沉凝,小雄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便把昨天的事想了起来。

“啊,我们是不是约定今天要把坏消息告诉我来着。”

她找好位置坐下,面前是香气四溢的餐点。相比好像没什么胃口的维托瑞和崔格迦那,没心事的安德吃得津津有味。

“……你说吧,崔格。”维托瑞因一直待在房间里,对这件事也只是听闻的程度,远不及崔格迦那了解,他低声说,“她理应知道,而且总要面对。”

安德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放下手中刀叉:“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崔格迦那垂着脑袋无声叹气,眼睛盯着自己的餐盘不敢看安德罗米亚的神色:“两三个月前,李努维冕下病倒了。虽然被紧急送到中央病院进行治疗并成功减轻了病情,但”

他飞快地抬头瞧了眼安德的神色,心中暗想为什么非得是他来当恶人,嘴上却没停。

“医生说冕下的寿限已到,即使这次及时救治好,也时日无多……安德,你做好准备。”

小雄子登时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078章 | 第

李努维的身体衰败早有迹象,而安德罗米亚也正是因此才结识了斐礼。

只是安德在茶话会间隙回丽珠星拜访时,老者的状态一直都很不错,所以她渐渐觉得祖父即使身体抱恙也还能活很久,毕竟虫族的寿命本就漫长。

“……是吗,是这样啊。”

安德有些忘记得知此消息的那天,以及那天之后的她是如何度过抵达中央星系前的航程。闭门不出的期间,熟悉的雄虫雌虫们都来叩门查看过她的模样,安德无力接待他们。之后与他们谈话时的自己仿若他人,安德几乎在次日就忘了他们说过什么,她自己又回答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如云烟般飘忽不定,她像被雾笼罩着的岛屿,孤零零地漂浮在无尽的海中央。

旁观者们担心忧虑,却也无计可施。

安德帮助不少人振作精神走出阴霾,可当她自己陷入泥沼时,谁也帮不上忙因为在她、在安德罗米亚心中真正重要的人,只有祖父。笨纹油氿

从两人那里得知消息的早晨,安德罗米亚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躲进房间不再出门。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事?”崔格迦那极度懊悔,“她才刚刚从地狱回来,就被迫面对冕下的噩耗……我的意思是,至少在客舰上的时间,她原本能快乐地度过。”

维托瑞几次打算敲门进去,可是想到安德丢失了灵魂般的模样,又不忍心将门推开。他站在门前,对着那扇关闭的门低声说道:“她总要知道的。与其等抵达中央星时被突然告知,还不如由我们先告诉她,至少当中还有缓冲的余裕……不然我担心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小个子的金发雄虫烦闷地抓了把头发,垂头丧气地靠着墙壁蹲坐下来。

他在边缘星系的虫巢长大,当时负责照顾他和……绿雉的,是位有些严厉的老雄虫。他们俩因为同岁且性格互补而玩到一起,关系很要好,另外还有年长年幼的雄虫们一并生活。

教育、监督、看管,空下来的时间里还得做些零零碎碎的杂活。老雄虫的注意力就那么一些,分到每个人头上的份额都不多,像崔格这种胆大的孩子一直都被当成反面教材,这也直接导致他对抚养者的感情比较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