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哲低头继续看书,片刻后又问:“你今天,过得可还如意?”似乎是不经意的闲聊的语气。

“奴过得挺好的,去锦秀苑陪祖母用了早膳,还闲聊了一会儿,祖母送给奴一套贵重的头面,奴本想拒绝,但祖母执意要给。”

“他给你,你收着便是。”楚哲顿了顿,嗤笑一声:“说不定又能在当铺当个好价钱了。”

姜欣然闻言一怔,放下手里的墨锭:“世子若是对奴不满,直说便是,又何必这般对奴冷嘲热讽。”

楚哲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目光仍落在文书上:“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姜欣然气得咬了咬唇:“奴上次当掉那个头冠,不过是因家中出事急需用钱才出此下策,如今奴既然已有月银,自然无须再去当首饰了,退一万步讲,哪怕现在没有月银,奴也断然不会辜负老太太的一片心意,那套头面奴会好生放在怡安院收着,直至某一日奴离开,也绝对不会动用它们,世子尽可放心。”

楚哲“嗖”的一声站起来,行至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侵略感,视线下压,狠狠地凝视着她:“姜欣然,你现在是不是每日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尽早与本世子斩断关系,如何才能找旁的人去依附,对吧?”

一听“旁的人”,姜欣然心底的火气霎时蹿了起来:“没错,奴想的就是这些,世子上次不是将奴送给周公子了吗,下回是打算将奴送给李公子张公子还是赵公子?”

楚哲也气红了眼:“那若是迟公子呢,是你的明轩哥呢,你可会满意?”

姜欣然的眸中瞬间溋出泪来,却被她狠狠咬牙忍着:“奴与迟明轩清清白白,却被世子几次三番中伤,若世子实在看奴不顺眼,奴今日离开便是。”说着她转身就朝屋外走。

“姜欣然。”楚哲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姜欣然与他对扯:“世子请放手。”

他手掌的力量极大,哪怕隔着一层外衣,也能轻轻松松地将她细细的胳膊牢牢握于掌中,“你不能走。”

“世子请自重。”她继续歪着身子与他对扯。

压根儿不想自重的楚哲滚了滚喉头:“你若是走了,柳氏必然起疑,你姑父的案子到底还要不要查?”

一提起姑父的案子,姜欣然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霎时镇定下来,怔怔地站在案前的空地上,默然与他对望。

楚哲舔了舔唇,面上露出悔意:“我刚……也是话赶话,才说了那些。”见姜欣然不吭声,他又补了句:“你不是要挣月银么,还有一卷案卷需要誊抄呢。”说完这才慢慢松开了抓住她胳膊的手。

姜欣然抻了抻被他拉皱的衣袖,又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看也不看他:“哪一卷需要誊抄,奴现在抄便是。”

楚哲肩膀一松,总算是舒了口气,刚刚她转身的刹那,他好似也站在了悬崖边上,好似胸口也悬了一把利刃,倘若她真走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他想也不敢想。

所幸将她安抚下来了,她姑父那桩案子,便是治住她的良药。

楚哲随手拿起桌上一本文书,轻轻推到了她面前:“就这卷。”

姜欣然仍是没看他,自行搬了张官帽椅放在案桌的另一边,继而拿起毫笔开始认真地誊抄。

两人之间隔了约三尺的距离,谁都没再说话。

楚哲心不在焉,不时地往姜欣然那边瞟,却见她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好似身侧并无其他人一般,压根儿不想理会他。

如此一直到了午时,邹伯躬着身子站在门外:“世子,姨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二位主子是在书房用膳,还是去膳堂?”

楚哲扭头看姜欣然,“你想在哪儿用膳?”

姜欣然放下毫笔,这才抬头看他,她才不想与他一块儿用膳呢,“奴这会儿还不饿,要不,世子先用膳,奴待会儿抄完了再回屋用膳。”

他却是想与她一块儿的,见她这般不愿意,也不便强留,毕竟才安抚好她,若不小心又让她生了逆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这案卷也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先回屋歇息,待需要你抄时,再唤你过来。”

姜欣然戒备地瞄了他一眼,好似生怕他又借机发脾气一般:“既然开始抄了,也不能抄个半拉子,奴将案卷拿回屋中,抄完了再送过来?”

楚哲被她说得一愣,其实他压根儿不需要抄什么案卷研什么墨,不过是找个借口给她银子而已,顺便也能与她多待一待,偏生她是个认真而执拗的性子,竟将这微末之事看成重中之重。

“也行,那你将案卷拿回屋中吧。”他无奈地点了头。

“多谢世子。”姜欣然搁好毫笔,将案卷卷于手中,朝他福了福身后出了屋子。

过了未时,姜欣然在怡安院的前厅总算抄完整本案卷,又用了一些饮食,这才动身去书房,没成想,楚世子竟不在房中。

邹伯刚打扫完屋子,见到姜欣然后咧嘴一笑:“世子跟老奴交代过,说是若姨娘来送案卷,便直接将案卷放于桌上便可,他晚一些时候回来了再看。”

姜欣然客气地道谢:“那辛苦邹伯了。”

楚哲回到怡安院时已到了戌时,天早就黑严了,院子里前前后后都燃起了烛火,他卷着一阵冷风进屋,身着黑袍,腰间悬剑,面上也寒气森森的。

姜欣然隐隐觉得有事发生,忙驱退了屋中的下人,给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世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哲将茶水一饮而尽,继而解下腰间的长剑:“没什么大事,都解决了。”

“可否与姑父的案子有关?”

楚哲放下茶水,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所料当真没错,无论他们之间产生过多深的隔阂,但只要提起大理寺受贿案,提起她的姑父姑母,她便可将一切隔阂抹平,一心一意地与他聊案件。

想到这,他心里莫名有些犯堵。

? 52、戒备

楚哲轻咳了一声后才出言回应:“朱元香不能食用庵波罗果的事情, 只有其父母与贴身侍女知晓,今日我与……”他顿了顿, “与周公子去打听过那侍女的下落, 却发现,侍女已经失踪。”

“失踪?一个办不到路引的侍女,能去哪里?”

楚哲眉眼微敛, “应是已被布局之人杀害。”

姜欣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些人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如此一来,岂不是线索又断了?”

“这倒也未必。”楚哲唇角微微一扬:“这布局之人自以为天衣无缝, 没成想却也是百密一疏,那侍女在失踪前夜便已预知到事情不妙, 故尔将一切来龙去脉说与了一个叫秋香的友人听。”

“那友人也可以作证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