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推几拉之下,迟明轩总算是松开了手。
李东极又接连道歉了几句,这才搀着他离开了酒肆。
郑淑娴惊魂未定,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缓了口气,嘴上的语气仍是不饶人:“就这副德性还状元郎呢,本小姐今日就敢放话在此,这人就是个当狗的命。”
说完她找了张桌子坐下,叫了酒菜,一边饮着酒一边低声絮叨,眸中也闪出泪光来,“放眼整个京城,怕是也只有楚哥哥一人配得上‘状元郎’这三个字,他的气节、才智,无人能及。”
说完又饮了一口酒,满心不甘:“只是,他对我为何要那般的无情呢?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卖鱼的,小蕊你说说,我哪点比不上她?”
小蕊出言安慰:“姑娘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哪是那个卖鱼的贱妇所能比的,楚世子这会儿定是猪油蒙了心才被引诱了去,待他清醒过来,定会回过头来找姑娘的。”
郑淑娴握着酒杯,听着这自欺欺人的言语,盯着酒肆外黑沉沉的夜幕,苦笑出声。
夜幕恍如一口大锅,牢牢地扣在城市的上方。
京城的这个夜晚,也注定是个看似平静,却又让人觉得格外幽深、绵长而难熬的夜晚。
迟明轩被带去了李东极家里,小寐了一会儿,醒来后再也睡不着,蹑手蹑脚出了屋,借着夜色步行回了自己简陋的住处。
他坐在莹莹夜色里,对着墙上姜欣然的画像怔怔发愣,随后,手臂穿过衣袍,悄悄地握住了自己……
国公府里,周为对着自己早就腻歪的丫鬟慕青已提不起丁点兴趣,哪怕是洞房夜也无心尽责,借着酒气,自顾自地睡了过去,独留下慕青留了半宿的眼泪。
云溪苑正房里,楚哲却仍是不得安枕。
他仰身而卧,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暗中的承尘,随后翻身而起,在案前一丝不苟地打起了络子。
当看着一条条络子在自己手中慢慢结成,他心里也跟着敞亮了不少。
周为说得没错,他就是个怂蛋他压根儿不敢承认,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想东厢房那个叫姜欣然的女子离开自己。
东厢房里的姜欣然哀叹一阵、沉思一阵,末了,倦意涌来,便痛痛快快地睡下了,只是难得有梦的她,在这一晚却连续地梦了一回又一回。
要么,她梦到自己被挂在悬崖上,手里攥着楚世子的衣袖,大声哀求着:“世子,你别放手,救我。”
要么,她梦到李春娘被姜大鹏打得满脸是血,气息奄奄,她想去救自己的母亲,却被姜大鹏一拳挥倒……
姜欣然“嗖”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喘了半于才反应过来那一切皆是梦,此时黎明将至,窗纸上仿佛被渗了油一般,透出一层浅浅的黄。
? 42、修门
次日, 楚哲早早就醒了,唤来丁秋生, 让他加强宅内的护卫, 尤其是对东厢房的护卫,随后照常去上朝,在宫门口遇见周为, 本欲与他聊大理寺那起案件,周为却气咻咻地转背就走开了,压根不想理会他。
楚哲叹了口气, 寻思着得等他消气了再说。
国公府纳妾之事并未引来多大关注,楚世子与周公子共夺一女之事也就更无人知晓了, 一切看似仍与往常无异。
楚玉书却觉得自家儿子有了些变化,具体变了什么, 他也说不清, 只感觉朝堂上的儿子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暗暗走神, 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太令他惊奇了。
下了朝, 他便像只跟屁虫似的跟在儿子身后,一直跟出了宫门,也未见儿子回头看他一眼,自顾自地坐马车回云溪苑了,全然不将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罢了罢了, 懒得再管这个逆子,他转头也坐上回侯府的马车。
丁秋生也隐隐觉出自家主子不一样了, 这些时日上朝, 主子常走云溪苑后门, 后门距正房近,且进出也方便。
但自姨娘回来后,他不只在上朝时走前门,连下朝回去竟也走了前门,莫非是暗戳戳地想要见到姨娘?
走前门就须得经过东厢房门外。
只是那东厢房却门扉紧闭,无声无息,压根不知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楚哲经过那门外时会特意放慢步子,扭头张望几眼,但也定然瞧不出个什么明堂来。
他不找她,她也便不找他。
虽住在同一栋宅子里,却好似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也互不相见,俨然如陌生人一般,明明近在眼前,却也远在天边。
这一日回了正房,楚哲将丁秋生唤进屋,直接问:“你说她为何不开门?”
丁秋生被这么乍一问,没反应过来:“谁……谁不开门?”
楚哲状似无意地轻咳一声,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以前……姜姨娘住在东厢房,常常是房门大敞的,为何这次回来后,那房门就总是关着了?”
单身狗丁秋生感觉自己再次迎来人生大考验,拼死琢磨了一番,犹疑地回道:“莫非……是那门有问题了?”
楚哲闻言认真想了想,“门会出什么问题?”
丁秋生摸了摸后脑勺,嗫嚅着:“咱们这宅子也算是年深日久了,门窗出现不灵活……或卡榫之类的情况也属常见,许是……许是那门不好开关,姨娘也便不常开门了。”
楚哲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桃花眼里的光细细碎碎跃动了片刻,突然吩咐:“你去找工具,咱们去修门。”
丁秋生一愣:“世子,现在就去修么?”
“嗯,现在。”楚哲说着已从太师椅上起身。
丁秋生头皮有些发紧,却也只得赶忙去找工具。
姜欣然午间小憩了半个时辰,起来后便靠着软榻捧卷阅读。
心绪低落时,读书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法子,读着读着,许多看似不可化解的苦恼便自动消解,人也全然进入到另一个轻松的世界里去。
正沉迷着,玉儿突然急匆匆入得屋内:“姑娘,世子来了。”
姜欣然神色一愣,“他来做什么?”
“修门。”
“修门?”她合上书,从软榻上起身:“咱们的门何时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