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横抱着她,从水里走了出来。
两人浑身湿透,连头发丝都在淌水,她轻薄的衣裳勾勒出她起伏的身形,盈盈一握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他却不敢看她一眼。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让人沉迷的力量,却又不了解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冥冥中他想逃避,却也无比向往。
姜欣然再次睁开眼眸时,发现自己形容狼狈地躺在一堆枯叶上,楚哲则背朝她站在潭边,垂目盯着冒着森森白气的潭水。
“世子。”她轻唤了一声,吃力地从枯叶上坐起来,一时只觉脑袋发胀、四肢无力,嘴里还有一股带着腥味的水汽。
楚哲转身看她,面上不见丝毫情绪:“你醒了就好。”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有陌生、熟悉,还有一种不知要说什么的无措。
“多谢世子的救命之恩。”姜欣然想起身行礼,但手臂刚一着力又跌了回去。
“你先歇着吧,不必多礼。”楚哲说完便强制自己移开了视线,转身不再看她。
她湿衣下的身段过于惹眼,且他还担心,她会记得他给她渡过气。
姜欣然坐回到枯叶上,心头仍是惊魂未定,抬眸间,蓦地发现楚哲流血的手臂,微微一惊,“世子受伤了?”
“小伤,无碍。”他说着将手臂往身体一侧收了收。
两人一时无话,唯有林间的风卷着渐渐淡去的火药味阵阵袭来,掀得他湿湿的衣摆猎猎作响,掀得她湿湿的乌发轻轻飞扬,刚经历一场激战的山林眨眼间便恢复了平静,只余受伤的他,以及心有余悸的她。
“世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姜欣然心下好奇。
楚哲正欲应声,一眼望见前方不远处跑来的丁秋生,又扭头瞥了眼她的身段,忙脱下自己的外衣随手抛过来,铿锵地吐了两个字:“裹着。”
外衣不偏不倚落到姜欣然的身侧,她一愣,寻思着楚世子莫非是嫌她太狼狈?
其实她并没这么多讲究,狼狈就狼狈吧,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可偏偏今日的楚世子好似对她格外讲究,莫非是将她送人了心头愧疚?
姜欣然默默地将带着湿气的外衣披到自己肩上,好大好长的一件衣裳,几乎要将她整个身体吞入其中。
衣裳刚披上,丁秋生已跑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禀世子,冷统领来得及时,人都抓到了。”
“可有交代出什么?”
丁秋生摇头:“都是死士,有好几名黑衣人都咬毒自戕了,只落下两名活口,但死活不说。”
“先让冷统领带回去审吧。”
丁秋生看了眼主子的手臂,喃喃着:“世子的伤要不要现在包扎一下。”
“无碍。”楚哲说着再次看向姜欣然,话却是问向丁秋生的:“国公府的马车可修好了?”
丁秋生顿了顿:“回世子,已经……修好了。”
楚哲“嗯”了一声,不再吭声,又在深潭前静静驻足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向姜欣然。
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再加之面容俊美,哪怕行走在这荒蛮的山林里,仍是一抹惊人的亮色。
姜欣然看着他徐徐走近,一时不知他要做甚。
他行至她身侧,睥睨着她,滚了滚喉头:“你……该回去了。”说完躬身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丁秋生瞥了他们一眼,又垂下头不敢看了。
姜欣然也略略一惊,却什么都没说,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全身发紧地躺到他的臂弯里。
他抱着她阔步而行,林中的枯叶被踩出“呲呲”的响声,冷风猎猎拂过,吹得他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愈加冷峻。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毫无温度地“搬”,不言、不看、不听、不问,面无表情高高在上地将她从一处搬往另一处。
坡顶的山道上,玉儿与顺子早已侯在马车旁,一见到楚世子抱着姜欣然出现,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这二人早已解除关系,竟还这般搂搂抱抱,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楚哲压根懒得理会他们,径直将姜欣然抱进国公府马车,并将她在车内的座位上放好。
“今日,算不算世子第二次将奴送人?”她突然问他。
楚哲正欲转身离去,闻言身子一顿,抬头看她。
车内光线幽暗,对视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怔,他从她眸中看到了他熟悉的坚强、无畏,以及一股不屈服的劲儿。
她却从他眸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隐忍、柔软与温存,就如同那日在融洞里与她相拥的他。
对视了片刻,他一个字也未应,转头钻出了马车,垂下的车帘映出他最后的一抹侧影。
姜欣然坐在幽暗里,漠然一笑,如此也罢,她本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却又因他将她送人而生出怨气来,两相抵消,两不相欠。
玉儿随后进入马车内,看了眼案几上堆着的湿湿的衣袍:“这衣裳可是世子的?要不奴婢赶紧将它送过去吧。”
“费那个神做什么,人家也不缺这一件衣裳,咱们到时扔了便是。”姜欣然捋了一把额角的发,淡然回道。
顺子在车外大声叮嘱:“姨娘,坐稳了,咱们回府了。”随后一甩响鞭,马车便“踏踏”地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楚哲看着那马车变成一个黑点后,才转身去收拾林中的乱况,随后又与冷凡打了声招呼,也坐马车回了云溪苑。
守在正房外的邹伯一眼见到楚哲受伤的手臂,忙拿了伤药与绷带过来包扎,才包扎完,便听到丁秋生在门外禀报:“世子,那个状元郎来了,正在大门外侯着,您是见,还是不见?”
楚哲神色微敛,沉默了好一会儿,思量着这个迟明轩何故要来找他?
一会儿后才缓缓从茶台上收回受伤的手臂,起身而立:“我去门口见他。”
迟明轩一袭竹青色长袍,在云溪苑大门前负手而立,清秀的面容里带着几许肃穆,薄薄的衣衫下可见其瘦削的骨形。
楚哲刚一从门内出现,他便故作恭敬地抱拳行礼:“在下唐突,打扰到楚大学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