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娴觑了她一眼,今日她仍是一身简朴的装扮,却也仍难掩一身的美艳与妩媚,郑淑娴忍下心头的嫉意,提脚进了内院:“那我就等他回来,你带我去楚哥哥的房里等吧。”

姜欣然又是微微一笑,“怕又要让郑姑娘失望了,世子的房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郑淑娴步子一顿,一脸狐疑地看她,“你也不得入内?”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

郑淑娴大舒一口气,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楚哥哥有多宝贝你呢,没成想竟也不过如此,那你就先带我去你住的屋子瞧瞧吧。”

姜欣然表现得落落大方:“请郑姑娘跟奴往这边走。”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内曲折的游廊,很快到达东厢房外,郑淑娴推门而入,将正在收拾屋子的玉儿吓了一大跳。

她斜了玉儿一眼,压根懒得理会,在屋中踱了一大圈后,面上的神色逐渐温软下来:“楚哥哥从小便喜黑白两色,看了这宅子的里里外外,才知这些年他依然没有变。”

姜欣然没应她,却让玉儿给她倒上了茶水。

郑淑娴在首位上坐下,也没饮那茶水,目光怔怔地落在屋内的支摘窗上,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我第一次见到楚哥哥,是在一次宫宴上,我六岁,楚哥哥十一岁,那会儿我就觉得,楚哥哥长得真好看呀,像天上掉下来的仙君似的。”

她顿了顿:“那时大人吃席,小孩儿便四处玩闹,我谁也不搭理,偏就紧跟着楚哥哥不放,楚哥哥烦我了,突然指着一处偏殿的支摘窗说,你若是敢从那上面跳下去,我便跟你玩。”

“后来呢?”姜欣然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后来我当真跳了,崴了脚,痛得哇哇大哭。”她脸上的笑更盛了几分:“楚哥哥以为可以借此甩开我,殊不知,我仍是忍痛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对他嚷着‘你要说话算话’,事后父亲大骂了我一场,楚哥哥也因此被侯爷狂揍了一顿,不过当时宫宴上的人皆玩笑说,看这两孩子如此投缘,不如两家结成姻亲算了,只叹那会儿我俩年岁太小,双方大人不过一笑置之。”

姜欣然饮了一口茶水,淡然道:“你俩现在不也订了亲么?”

郑淑娴没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一晃十年过去,这十年里,我心里眼里皆只楚哥哥一人,家里偶尔逼我相看旁人,我哪怕以死相抗也绝不妥协;这十年里,我看着楚哥哥如何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一个英俊男子,看着他三元及第后如何风光无限地跨马游街,更看着他在朝堂如何步步高升成为皇上最倚重的臣子;这十年里,我虽从未走到过楚哥哥身边,但楚哥哥身边也从未有旁的女子出现,只要没有旁的女子,我便深信,楚哥哥早晚都会是我的人。”

她说着突然转头看她,唇边明明带笑,眼中却溋出泪来:“姜欣然,你是最大的一个意外,但你听好了,我郑淑娴是不会认输的,我能在六岁时哪怕崴了脚也紧跟他不放,也能在十年后的今天,哪怕是丢掉性命也要与他在一起。”

“谁稀罕要你的命?”楚哲突然裹着一阵冷风夺门而入,挺拔的身姿挡住门口的大片光亮,俊美的脸上覆着三尺寒冰。

屋内的人皆是一怔,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姜欣然最先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行礼。

郑淑娴也从官帽椅上站起来,一双眼直勾勾落到楚哲身上:“楚哥哥,你回来了。”

楚哲眉间笼着阴郁,桃花眼里的光黑沉沉的,语气也毫不客气:“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郑淑娴无力一笑,眸中又闪出泪光来:“楚哥哥失去音信的这几日,可把我急坏了。”

“别在这儿废话了,赶紧回去吧。”

郑淑娴不想回:“我今日特意来,是有话想与楚哥哥说。”

楚哲神色漠然:“我与你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淑娴的泪滚落下来,在脸上拉出两条长长的沟壑,她朝楚哲走近了两步,将这个喜欢了十年的男人从头看到脚,眼里堆满不舍、不甘与委屈,“楚哥哥不是绞尽脑汁想摆脱我吗,今日我便是来成全楚哥哥的,我同意退亲了。”

一旁的姜欣然闻言一愣,这郑姑娘刚刚还口口声声说不放手的,这会儿怎的又同意退亲了?

楚哲仿佛也不可置信:“你此话当真?”

郑淑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点了点头:“老夫人说得没错,楚哥哥是何等孤傲之人,我如此不择手段地逼迫楚哥哥娶我,不仅不能得偿所愿,势必还会将楚哥哥越推越远。”

楚哲面色缓和了些:“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去宫里找德妃娘娘,劝皇上收回成命,再找个合适的时间通知两家长辈,解决掉此事吧。”

“好,我会按楚哥哥的心意来办。”郑淑娴说着转头看向姜欣然:“你也别得意,退亲并不代表什么,我说过,我不会放手,我会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楚哥哥身边,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生。”

她的语气铿锵有力,令姜欣然也不由得为她的执着生出几分敬佩来。

“郑淑娴你别再枉费心机,这辈子我们之间都没可能。”楚哲拒绝得干脆。

郑淑娴含泪一笑,最后看了眼这个冷酷的男人:“那我就努力完这一辈子,再去努力下一辈子。”说完她福身行了一礼,抬头款款走出了屋子。

走出了很远后,仍听到她的抽泣声断断续续被冷风挟裹而来。

屋内只剩了姜欣然与楚哲,二人沉默不语。

姜欣然面向楚哲静静站立,楚哲却侧身对着门口,自从融洞出来,两人还从未这般单独相对过。

姜欣然想打破尴尬唤他一声“世子”,但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卡着没出来。

楚哲也一声不吭,转身朝门外走,走了几步后又迟疑地停下来,微微扭头,欲言又止。

他一袭玄色朝服,身形颀长,门外的光亮在他周身镀上了耀眼的光晕,英挺的侧脸仿佛也被罩上一层迷离的雾气。

姜欣然攥着帕子本想问他是否有事要说,话还未出口,他却已将脸转了回去,提起长腿转身出了屋子。

无语凝噎,欲说还休,徒留身后一室寂寞。

整个白日姜欣然开始变得惴惴不安,郑姑娘既已松口同意退亲,也就意味着楚世子马上要将她打发走了,但眼下姑父姑母的案情却毫无进展,她不能再耗下去了。

到了戌时,她吩咐玉儿:“你去看看正房可有烛火亮着。”

玉儿不解:“姑娘是要去找楚世子么?”

姜欣然“嗯”了一声,“为孟家的事。”

玉儿转身出了屋,不一会儿后回来禀报:“正房亮着烛火呢,听丁秋生说,世子自下朝回来后便再没出门,一直在房中待着呢。”

“好,你给我收拾收拾,我这就去见他。”

作者有话说:

①来自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