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一时疑惑:“那就得去查查她与东家的关系了?”
“一个美艳的妇人,背后为她撑腰的必定就是男人了,不是东家,便是东家相识的友人,你且先去打听便是。”
阿贵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次日,姜欣然刚打开书肆的大门,便见门外站着多名等侯的书生,见了她,忙拱拳行礼,齐声道:“夫人早安。”
姜欣然客气一笑,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美得恍如挂着露水的花儿一般,看呆了众人。
“让你们久等了。”她诚意致歉。
书生们腼腆齐呼:“不久,不久。”
书生们起得早,故尔来得也早,他们不过是昨日听到同窗间的传言,称此处书肆有一位貌若天仙的老板娘,便想来此一睹芳容,没成想,不看则已,一看当真是惊为天人。
姜欣然立于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家都进来吧,昨日卖缺的货都补齐了,眼下书架都是满满的。”
书生们闻言蜂涌而入,趁着卖书的功夫,有人在低声咬耳朵,“所传非虚呀,当真是沉鱼落雁之姿。”
“今生得幸睹其芳容,死而无憾。”
“该叫她‘卖书西施’。”
“对对对,这个诨号好。”
书生们一边围着木架找书,一边低声议论,不一会儿每人手里便拿了好几本书来结账。
姜欣然嘴边挂着笑,算盘也拨得“啪啪”响,一柱香的功夫,便将所有的账目结清,将书生们送出了店外。
玉儿端了一碗小米粥从后门处进来:“姑娘先用早膳,奴婢来补齐货品。”说完嘴边仍收不住喜意:“大清早就有进项,今日的生意也不会差。”
姜欣然接过小米粥,含笑斜了她一眼:“我呀,借你吉言。”
玉儿嘻嘻一笑,转头去了木架旁补货。
姜欣然正在柜台前吃着小米粥,无意中抬眸,一眼看到迟明轩正走上店铺外的台阶,手里还抱着一方锦盒。
他今日换了身白色长袍,外面加了件朱色大氅,头上的发丝也细细梳理过,显得更顺滑更有光泽了,再用鎏金的发冠轻轻一扣,谦谦公子温润懦雅,莫不如是。
? 91、醋意
姜欣然忙放下瓷勺从柜台前走出来, 一时面上颇有些为难:“明轩哥,你怎的真过来了?今日这般早, 你不上朝么?”
迟明轩微微一笑, 清秀白皙的脸上覆着一层暖人的喜色:“欣然放心,我让同僚替我告了假,庆贺你开业是大事, 我怎能不来。”他说着将锦盒托到姜换然面前:“这个,是特意给你买的。”
姜欣然垂目,没去接那锦盒。
迟明轩也不泄气, 面上仍挂着浅笑,轻轻将锦盒置于柜台上, 打开盒盖,将一柄玉如意从盒中托出来, 如意通体透亮, 色泽碧绿,上面还雕刻着逼真的祥云与灵芝。
“玉如意象征吉祥如意、幸福美好, 希望欣然以后的生活也如这般如意美好。”他说着将玉如意递到她面前。
姜欣然抬眸, 压根儿没看那如意一眼, 反而是沉静地盯着迟明轩:“明轩哥,我与你皆非富贵,挣点银子不容易,你何必为我花费这些,没必要的, 何况我眼下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再馈赠给我什么, 你将这如意拿回去退了吧。”
迟明轩眼眸中掠过几许慌乱, 却立马镇定了下来:“楚……楚大人给你开店铺你都接受了, 我给你送一柄玉如意,你都要这般见外么?”
姜欣然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他手中接过玉如意,端端正正放回到锦盒里,背朝他,一字一顿说道:“我与世子,跟我与你的关系,是全然不同的。”
迟明轩压不住眼里的慌乱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有何不同,他不过是先我一步将你抢到手而已,如今既然他已经放手了,你为何不给机会让我靠近,是,我出身寒门,人微言轻,无论是财富和权势上都比不过他,但是欣然,只要是我有的,我一定会倾其所有地给你,你别这么狠心好不好?”
姜欣然轻轻拂下他握在她肩头的手,“明轩哥,假如我在意的是所谓的财富和权势,又怎会执意地要离开侯府?”她垂目,将锦盒轻轻盖上:“我接受世子的好意,乃是因为当初委身于他时,我们订好的契约,而且,他给我的多出的部分,我以后也会慢慢地还给他,所以你也莫要再为我破费了,否则,我们连朋友怕是都做不成了。”
迟明轩的面色霎时黯下去:“你只能将我当朋友吗?”
姜欣然想也未想:“是。”
他看着她,声音也沉下去:“那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想安静地生活,这辈子也都不会再嫁人了,所以,明轩哥还是将那些没用的心思都收了回去吧。”
迟明轩黯然苦笑:“欣然,我知道你心善,你心疼我银钱来得艰难,故尔怕我为你花钱,而那楚大人出身显赫财大气粗,你便能安心地接受他对你的好意。”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锦盒:“这柄如意就当是我寄存在你这里吧。”
姜欣然微微蹙眉:“明轩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呢?”
迟明轩看着她,眸中带着深刻的眷恋:“欣然,今日我本是想让你开心的,却无端引来你的不快,对不起。”
“我没有不快。”姜欣然赶忙否认。
他无措地搓了搓手:“我眼下就不在这儿耽误你生意了,下回有空了我再过来看你。”他说着自顾自地往店外走,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看她,面上重新浮起一抹懦雅的浅笑:“好歹你也不会嫁给旁人了,所以欣然,这辈子我也不会放手的。”说完阔步地走出了店铺,消失在街边的人群里。
姜欣然怔怔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暗暗叹了口气。
这是个任由男子驰骋纵横的世界,他们在这世界里攫取权势,并获得财富,继而给委身于他们的女子以巨大的财富,他们自以为,这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了。
殊不知,比财富更为珍贵的,却是男子对女子的理解与尊重,是平等相待,是发自内心的关爱,只是这些,她从未得到过而已。
她曾被父亲亲手卖掉,又在沦为妾室后被自己名义上的夫君送给旁的男子,可即便如此,她仍是不想委身于任何人,故尔总在物质上与男人算得清清楚楚,甚至清楚到有了几分小家子气,也正是这几分小家子气,让她感觉自己还能活出几分人的尊严来。
可今日的迟明轩却感觉自己丧失了尊严,因为他一贫如洗,所以她才不敢接受他的好;因为他的弱,所以她也不会相信他能护她周全。
他带着巨大的挫败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书童一凡在门口迎上他:“大人,那位找您帮忙的周员外又来了,见您不在,放下一箱银子就走了,奴追也没追上他,您看这银子该怎么还回去?”
迟明轩进得屋来,抬眸看向案桌上放着的木盒,行至近前,轻轻打开,数十锭白花花的银子霎时呈现在眼前,那光泽好耀眼,也好让人赏心悦目。
他用指尖抚摸着银锭,嘴角带着一抹戏谑:“他不就是想让我替他儿子引荐下届会试的主考官么,我替他引荐便是,银子嘛,咱们也收了。”
书童略略一惊:“大人之前,不是不收这些的么?”
迟明轩抬头扫了眼自己简陋的住处:“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得在京城好好地立下身来,买一栋气派的大宅子,再热热闹闹地娶一房媳妇进来。”他说完嘴角弯出一抹笑,清秀的眉眼里溢出几许阴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