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林距怡安院不算远,出了院门,转过两条甬道,便一眼望见了鸟语林的大门。

这偌大的府邸也就楚桃爱鸟,且还防贼一般生怕旁人偷了她的鸟,故尔除了准备鸟食的婆子,平日里没几个人会往这边来。

此时那院内也不见一个人影,主仆二人刚推门而入,数百只鸟儿许是几日没见人的缘故,竟一齐朝着她俩叽叽喳喳起来,那叫声恍如汪洋一般,一阵阵汹涌。

玉儿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由得瞪圆了眼:“平日看着三姑娘咋咋呼呼的,没想到竟养活了这么多张嘴呢。”

“它们许是都饿了。”姜欣然从她手里接过灯笼:“我去喂鸟,你且将鸟笼下这显眼的鸟粪扫一扫。”

“好的姑娘。”

两人忙活了一阵,喂完鸟、打扫完鸟粪,天已经黑严了。

玉儿朝手心哈了口热气:“咱们快回去吧姑娘,待会儿雪更大了。”

姜欣然“嗯”了一声,又环视了一眼夜色中的鸟笼,这才转身往门外走。

才行至大门外的甬道处,冷不丁见柳若施迎面走来,姜欣然一怔,躲不过,也避不开,只得屈身行礼。

柳若施身披一袭黑色斗篷,目露冷光,下巴轻扬。

一旁的钱嬷嬷正为她一手打灯笼,一手打雨伞。

她斜睨了一眼姜欣然,语气嚣张:“怎么,我的桃桃才过世,你便惦记上她这些鸟了?”

姜欣然自上回拒收了她的礼,便再未与她这般单独相对了,想到她对自己的迫害,想到楚桃的枉死,心底不由得涌出一阵嫌恶,说出的话便带上了几分不客气。

“我惦记楚桃的鸟又如何?比之那些惦记别人性命的人,惦记鸟倒显得光明磊落多了。”

柳若施气得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朝她逼近了两步,微倾着身子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姜姨娘,你须得记住,你能活到现在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但一个人的运气不会一直都好,说不定在哪时,你便会踩空,丢了性命。”

姜欣然微微一笑:“我也奉劝侯夫人一句,夜路走多了,难免有遇见鬼的时候,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说完懒得再与她废话,擦过她身侧欲转身离开。

柳若施哪甘心被她这么恶怼,一把揪住她的衣袖,咬牙问:“你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姜欣然微倾着身子凑到了她耳边:“侯夫人做下的事莫非连自己也忘记了么?楚桃已被你反噬,接下来便该轮到你自己了。”

柳若施仿佛被人击中了天灵盖,面色霎时灰败,连气息也微微发颤了:“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就好好地等着报应吧。”姜欣然说完一把甩开她的手臂,扬长而去。

柳若施身子一软,倚在了钱嬷嬷的身上,攥紧手里的帕子心虚地问:“这个小蹄子……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钱嬷嬷将灯笼放在地上,伸手扶住主子:“夫人放心,她不过就是一姨娘,翻不了天,再说了,宫里那人已答应两日后与咱们碰头,咱们眼下谁也不怕。”

柳若施气息发颤地握着钱嬷嬷的手:“好,他答应碰头就好,否则,我哪怕是死,也定要将他们咬出来。”

“老奴倒是担心,若侯爷到时在府中,夫人不方便出门。”

柳若施喘了口气:“给他服点安神的药,早点让他睡去便是。”

“也好。”钱嬷嬷低头应声,其实对于以后的事,她心里也是怕的。

风越刮越猛了,雪也越下越大。

主仆二人本也是想来鸟语林喂喂鸟的,毕竟这是楚桃在世时的心爱之事,没成想竟遇到了那姜姨娘,还冷不丁起了口角,喂鸟的兴致便全然没了,只得转头回屋了。

但抬眼看去,前方的路黑茫茫一片,看不到丁点亮光。

次日清晨,卜奈如约由侧门入得侯府,继而被邹伯领着去了书房。

楚哲眼底伏着乌青,面色冷峻:“卜老先生可查出了是何毒?”

“毒箭木之毒。”

楚哲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脸上露出不解。

卜奈解释道:“毒箭木乃一种极其稀少的树,生长在西域,号称毒木之王,非我中原所有,有个别西域人还将其枝叶的汁液涂于箭头上,可见血封喉。”

“此毒从西域流入中原,有哪些途径?”

卜奈摇了摇头:“此毒稀少,在西域已是极为难得,估计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得手,几乎不可能由江湖人士传入中原,除非……”卜奈突然顿住。

“除非什么?”

卜奈负手在屋内踱了两步,答非所问,“老朽听闻,大周建国时,先帝爷为整顿朝纲重振法纪,曾在宫中建有一栋毒楼,楼中储存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罕见毒药,来处置那些祸乱朝纲贪婪违纪之人,可有此事?”

楚哲神色微敛,沉默了片刻:“确有此事,只是自当今皇上登基后,毒楼再未启用过。”

卜奈微微一笑,接上之前的话头:“除非宫中毒楼存有此毒,继而被人得手后再用来谋害令堂。”

楚哲盯着不远处的书架,咬了咬牙:“那就得进宫去查一查了。”

卜奈释然一笑:“看来世子已经有头绪了,也就没老朽什么事儿了。”说着拱了拱拳:“老朽便先行告退。”

楚哲说了声“多谢”,目送着卜奈走出了书房。

当日入夜后,他换了身夜行衣,拿起长剑,纵身飞往皇宫的方向。

楚哲在宫中当值多年,对其中的布局自然是了如指掌,且以他的身手,也能轻松地避开巡逻的禁卫军。

他机警地跃过一座座宫殿的屋脊,往皇宫东北角的方向飞快跃去,毒楼便在宫中的东北角。

风水师言,东北角乃藏垢纳污之地,故尔冷宫也在此地,从冷宫墙外往后看,数十米高的一栋阁楼便是毒楼。

楚哲趁着夜色,如入无人之境般飞快地潜到毒楼大门前,继而推门而入,脚还未跨进去,一柄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此乃禁地,寻常人等不得入内。”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他抬眸,一眼望见了夜色下森然站立的冷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