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如飞针般朝他射去,谢玟冷眼与你相视,箭尖穿破他的耳廓,鲜红的血珠从缺口涌出,先是几滴,后来满溢如红菱挂在他的耳尖,迎风淋漓。 还想再射一箭,手被谢珩握住。
他震惊望你:“不要,箏娘,为什么?” 你收弓在侧,不做解释。 “我讨厌他,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他。” 背身離开,谢珩嘱咐阿问去给谢玟叫医师,跑了几步追上你。
“箏娘,为何突然发脾气?” “三哥哪里惹了你?” 你看了看他牵上来的手,“傻子。” “我让你以后不理你三哥,你听不听?” 谢珩疑惑:“为什么?”
“我答应。” “你说什么,我答应什么。所以,不要再做今天这样冲动的事了,要是受傷怎么办。” 你稍微满意。 见你脸色转缓,他指头扣进你的指缝,有些发愁。
“三哥其实不坏的,就是易把人惹恼,连筝娘这般好的人也讨厌他。” 你扬眉:“可怜他?” “你说说他哪好。”
谢珩道:“君子六艺,世家无人出其右。他从小就比我们聪颖,不过……因我讨曾祖母喜欢,大人们为了奉承老人,什么事都只誇我,久而久之,三哥就灰心不学了。”
你叹了口气:“就没想过大人誇你,也是因为你夸得出口吗?” 当日下午,二府的夫人来院里闹了一頓,被谢珩拦住,没让她见到你。
她骂得很大声,那是她的嫡子,无论如何都是捧着长大的,却被你这个外姓人射破了相。
“不就是仗着老祖宗在世给你们做主?我们琼文可怜,从小就不招人待见!可即便如此,也没你们无端傷人的份啊!” 柳儿黑着脸要出去理论。
是谁先心怀恶意接近?是谁先害人性命?她家小姐不过让他受了些皮肉伤!如果那天弓在她手里,她非要把人射穿不可! 翠儿拦她,让她看你的脸色。
你毫不在意地翻着话本,还是蛇女。隨手往中间夹了页纸條,遞给翠儿,让她交给谢玟。 交给他,这些麻烦就都会没了。 现在手握把柄的人是你。
翠儿照你所说的做了,不一会,在院门外闹的二夫人就被人请走,之后再没人因你射伤谢玟来找过麻烦。
连续几日泼着大雨。屋子里阴冷,被褥放得潮了,身上起了零星的红点。 芹枕芹郁在廊下拿火烤你的贴身衣物,用了些香叶,熏得味道很好闻。
翠儿踱步到你身前,遞一卷纸條。 “小姐,是桓家来信。” “……”
你想起遥远的回门日,那天和桓守临做了个约定。本来以为你被大皇子为难时他便算毁约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厚着脸皮找来。
卷开信纸,里面问你要谢珩的缺点,以统领五百人的兵符作为交换。 五百个人,听起来不够塞牙缝的,但安排在一起站着,似乎院子塞满了都塞不下。 他要谢珩缺点干什么?
作为政敌中伤他? 等了几个时辰,谢珩放值回来,你把密信给他看。 “我怎么说?你觉得他是什么用意?”
谢珩沉默思索,片刻:“我亦好奇,筝娘心里我的缺点是什么。” 你坦言:“鑽牛角尖,心思重,很会纠缠人。”
像是没想到你真的会说,他眸子黯淡下去,背过身:“……如实写给岳丈吧。” “……” 你笑,“我哪个词说错你了?”
戳戳他,他不动。你便抱住他:“你来写如何?用你的字迹,给这个厚脸皮的一点颜色看看。” 谢珩声音低落:“筝娘是想让我承認自己的缺点吗?”
“要你承認,你怎样?” 他道:“我会承认的。” 回身抱了抱你,他从桌上拿起笔,一字一字认真写。 【善妒心有城府 胡搅蛮缠】 顿了顿。 【丑陋不堪】
你探头瞧他:“你这样写,前面的缺点都跟假的一样。” “所以,我在筝娘心中便真如此?” “鑽牛角尖,我说错了吗?” “……” 绊了几句嘴,密信发还回去。
问谢珩的缺点,让他本人亲笔再递回去,这般明显的愚弄态度,竟然也从他那换来五百人兵符。 【城东卫五百精骑,凭此符号令】
他敢给,你不敢用。隨手扔进抽屉,去外面看翠儿柳儿收拾行李。雨下得重,離不开傘,她们将傘柄放脖子和肩膀间夹着,有条不紊地整理物件。
“多帶几床被子,天晴了拿出去晒。山里潮濕多蟲,床上的东西都得一天一换。” “帶些素色的衣裳,别让小姐在外面被人挑出错处。” “弓箭帶着。” “琴带吗?”
你朝她们颔首。 带,箭玩够了,这几天没事打算学琴玩。 同一时间,不同走向,在孙惟档和大皇子档里皇帝都没有突然病重。 所以你猜,他这次的急病可能是因为谁下毒。
不关你的事,你要去山里度假。 “驱虫的药包都带着,别落下。这些新缝的荷包也拿去。” 阿问怨念地叫嚷:“还装!我们公子的衣裳没地方放了!” ……
乘上出门的馬車。 因是族中组织的道观祈福,路上行走的长龙一眼望过去全是谢氏的馬車。整条街的纸伞,人语声和雨交织在一起,听着也濕润发潮。
走了一段时间,雨渐渐下起了雾。窗外见山,你掀开窗帘呼吸山林中的空气,是一种非常沁人心脾的凉冰冰的感觉。空气里掺杂着土腥,还有新鲜枝叶的青涩。
身后传来谢珩翻书页的声。轿厢阴暗,他点了盏灯照明。 你被外头的湿气吹冷了,往他身边缩缩,最后抬起他的手臂,钻他怀里靠着。
谢珩将下颌抵在你头顶,蹭了蹭,继续看他的之乎者也。 就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你慢慢睡了过去。再醒来,身上披了一件斗篷,車里的人不在。
馬車停在了道观外的山腳下。雨停,天还阴着,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像是随时都能再下一场。 翠儿柳儿守在馬车边,听见你醒了,掀车帘问你饿不饿。
你摇头,望成堆停放的华贵马车。有人留在马车里,有人去了亲戚的马车上叙话,有人的车里是空的。 “发生了什么事?”
翠儿道:“宫中派人将二府的老爷抓走了,罪名是毒殺陛下,人证物证都找齐了。” 柳儿补充:“这次是崔氏给宫里撑腰,感觉二老爷像是挺不过去了。”
你思考:“谢氏这种大族,遇见别人泼脏水,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翠儿道:“小姐说得有理。” 柳儿轻嗤:“说不准不是脏水,是他真的做过……”
话音停到一半,她凝神侧耳,拉住翠儿,“你听。” 翠儿往声源处望去。 有骑兵的策马声,不是官府训练的官兵,这种纷乱的马蹄声与兵器切地的声音,只有山匪做得出来。
已经看得见远处黑壓压的人影。翠儿踹了一脚马车,踢出暗格,将里面的两把剑抽出来,和柳儿一人一把。 白色剑身有凛冽杀气,她们站你身前,“小姐!进马车!”
你敏锐感到了局势的危急,为了不拖后腿,干脆利落地藏进马车。 不出半分钟的功夫,外面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你有离家前的存档,并不恐慌,但也不喜欢自己被人无缘无故伤到。 谢珩去了哪里? 这种地方出现山匪实在巧合,像是提前埋伏好,奔着谢氏族人杀过来的一般。
谢氏树敌并不罕见,罕见的是谁会在谢二叔倒台后落井下石。即便最后将他处死,也只是死了个家主。谢氏百年累积的不是人,而是声望与财、权、兵。
你想得入神,听到翠儿惨烈一声:“小姐!” 有长刀刺入轿厢,险些割掉了你的鼻子。 翠儿拼了命冲过来,将那山匪踹翻割喉。 “带我们小姐走!求您了!”
马车动了,有人坐到车夫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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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第 54 章
马車路行颠簸, 连番刮斷不少樹杈,最粗壮的一枝险些将轿厢掀翻。 你扒着車窗后望,几名相貌粗犷的男子追在不遠处, 见你伸头出来, 他们恶狠狠将刀掷向你。
你有过一瞬间想尝尝人首分离是什么滋味。但还是不好奇了,说不定要留下心理阴影。 闪避进車内,利刃刺木,
車壁传来“咚咚”几声。谢氏马车制用上等楠木,如若是寻常木材, 此刻怕是已经散架。 “不用追了!前面是斷崖!他们逃不掉的!” “……” 断崖?选了上山的路逃?
谁? 你掀开车帘, 谢玟绷着側臉, 攥着缰绳的手发白。 “你在想什么?” “是‘我要死在这吗’, 还是‘我不得不陪她做戏到什么时候’?”
谢玟臉色苍白,没有因你的话发怒,而是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听不懂弟妹说什么。” “我好歹在救你, 不必有这般大的敌意吧?” “那三哥要怎么救我?”
眼看着马车行至崖边, 他眼神定住,连日的雨仿佛下进了他的眼里,残积一片模糊的阴霾。 死到临头, 他扬起唇角, 回手将你从车内捞至怀里。 然后弃车跳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