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本是喧嚣不已的街巷蓦地静下,一个个诡异佝偻的身影默不作声,定定注视着她。

好似,她是一块大补肥肉。

“活人……是活人?”

云栖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若是活人,怎会到这里?”

可那些鬼哪听得进去,一个个眼冒红光,有甚者獠牙流出红涎来,像是忽被夺舍,神若痴狂。

方才那诡花阁店主阴侧侧咧开只剩稀疏经脉的嘴,腐烂的手中放着一朵花:“……来尝尝幽冥花……”

云栖:我傻吗我刚刚都听到了?!

她暗自评估了这些鬼的修为,它们修为并不低,还参杂不少妖邪气,歪门邪道她并不熟悉,且数量太多,其余街巷也大有汇聚而来之势,即便她修为元婴,一时也难以招架。

该如何是好?

就在云栖要暗暗运气之时,东头街巷忽一阵呵斥:“聚在这里作甚?小心你们轮回再推迟个千百年!”

那些鬼一哄而散,只是走的时候,那垂涎的目光还黏在云栖身上,势要将她生吞活剥。

云栖松口气,方才她面容镇静,可手心早已沁出冷汗,黏腻得很。她在腰间衣物上擦擦,见来者自薄雾显露,是一青衣郎君,生得唇红齿白,眉眼含笑,一副良善稳重的样子,倒像是顾怀安的低配。

那郎君乘雾而来,并未行走,飘飘然至她身侧,笑眯眯道:“未管理好鬼巷,是我东篱之过,姑娘可是受惊?”

这人……不对,这鬼,生前修为是个金丹,如今入了鬼城,修为又是大大增强,看来在鬼城也是个德高望重的。云栖略一打量,她修为只是稍强些许。

她摆手:“东篱阁下来得及时,我并未受惊。”

东篱微微一笑:“那便好。”

他表情不动,头也不

低,就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上下扫视了她,云栖觉得他行动甚是僵硬。他道:“姑娘看着……将来不久,身上还带着活人气,是以这些鬼才会将姑娘误以为活人。”

云栖立即顺着他话说:“原是如此,方才那些鬼……鬼兄弟,非说我是活人,真是也吓了我一跳呢。”

“刚做鬼都是如此。”东篱微笑回应,又问:“姑娘要前往何处?鬼城沃壤千里鬼烟阜盛,若一昧前去,怕是会走不少弯路。”

云栖:“不瞒阁下,我要见鬼王。”

她眼瞅着东篱飘忽的脚步趔趄了下,隐藏在长袍中的那烟雾都凝滞了些许,忙问:“怎么了,那里是去不得吗?”

“也,也不是……”东篱犹豫道,“只是,尊主他……并非那般容易见到的,且……”

瞧着东篱这犹豫的模样,云栖也能猜个大半,这鬼王多半也是个杀伐残暴的,对待鬼城内的鬼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无妨,阁下告知我鬼王大概方位便可,我一人……啊不是,一鬼独去。”

听得这话,东篱道:“不可,鬼王居于鬼王宫内,而鬼王宫的方位……并非常鬼所能知晓,巧得很,我便知晓。相逢是缘,我带姑娘前去吧。”

鬼间有真情,云栖觉得东篱真是个善良的好鬼,随着东篱一道朝某个方向去,走了几步,她开始问:“阁下是因何入鬼城的?”

东篱飘在前头并未回头,语气温和解释:“鬼城并非常鬼能进,须得练气之上修士,于特定之时死于鬼城,此点几乎无鬼能满足。或是,成鬼后吸取精力,提升修为至筑基之上,才有踏入鬼城之机,鬼城之鬼多半依靠此法得以入内。鬼城虽弱肉强食,却也好过四处漂泊做孤魂野鬼。我却是因得前者,生前本是一散修,偶然习得法术,修为长进不少,听闻冥都邪祟伤人,前来降拿,不曾想落入昔日仇敌圈套,白费了性命。”

“阁下忠厚良善,竟也有仇家?”

东篱点头:“是,行走世间,总会见到不公之事,路见不平多了,仇家,自是也结了不少。”

说话间,他们路过一阴森街巷,黑黢黢的深处,有尖锐嚎叫与牙齿啃食骨节生肉的咔嚓声,腥臭隐隐飘来。东篱停下,朝那深处厉声:“不可自相残杀!”

那嘈杂纷争这才停下。

东篱继续飘起,叹气:“那是不知多少年前了,或许是千百年,记忆已经甚是模糊了。我只记得那日,我于冥都救下一被人欺凌的孩童,闹得动静却引来了邪修,将我斩杀,才入了鬼城。这些年,我并未过镜入轮回,只于此处坚守,为得,是保护同我一样,为坚守底线而死的鬼们。”

“阁下真是志洁行芳。”云栖感慨,想不到于鬼城还能见到这般高尚之人,真叫她刮目相看。

又是跟着东篱飘了不知多久,眼瞅着离那些个鬼聚集处越来越远,瞧着前头竟是还出现了个河,如血月色映照下,那本就浸染墨色的河流更是深红幽深得很,长至视野尽头,不知流向何处。

云栖看了眼,见那河却是无丝毫波澜,像是静止在原处。

东篱停住飘忽的脚步,转身望着她,惨白的脸皮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姑娘,前去鬼王宫须得净身,姑娘去这无忧河洗洗脸吧。”

进鬼王宫还得净身洗脸?

云栖摸不着头脑,但毕竟是个王,有些礼节要求也是正常,她慢吞吞往那河边凑近几步,见那河水粘稠幽深,真真不知其间夹杂了何物。

用这水洗脸真的会洗净吗?

云栖脚步慢吞吞,东篱在她后头道:“姑娘大可放心。我便是于千百年前,尚还在人间之时,为救一落水孩童,落入河中溺死,待醒来,便是身浮于此无忧河,从此,河水洗去了我肮脏沉重的肉身,还我至圣至洁之体。”

云栖就要往前的脚步卡住,瞧着浓密阴森的河水中,她无丝毫倒影,对东篱的话深表怀疑:“……你不是说,你是被仇家杀害的吗?”

东篱:……

云栖忽地感到后头一阵冷风,那逼人的杀气几乎是贴着她身躯击来,她反应虽及时,可东篱也是元婴的邪魔,出招阴狠诡异,仍是将她左脸旁一缕发丝斩下,强大气流刮得她面颊刺痛,抬手一摸,左脸一道划痕。

“呵……”

东篱面上仍带着那平静的笑,近乎痴迷地舔了指间,那里沾染着方才她面上的血丝,“活人的血肉……真是,大补……”

云栖:草,怎么总是被这种白切黑骗到!

她快速盘算,她的修为比起东篱强些,但不多,且她只是修为高,什么法术心术是全不会,而东篱不知多少年的战斗经验了,硬碰硬只有她吃亏的份。

该怎么办?!

云栖忽然觉得有些许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