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影像的亮光,将本置于偏远一处的剑照亮,云栖几乎是想也没想,一把挣脱开来。她力气修为均不如顾怀安,只是他并未料到她会有如此一出,因得她寻了空隙,奔到剑前,一把捞起斩玉剑。

剑身漆黑,不知是这人烛血色光芒的缘故,还是这剑上的黑本就是层层血染导致,云栖觉得这黑中透着一股猩红,不过那也只是一瞬,因为下一瞬,她将那剑狠狠插入自己心间。

殷红血液奔涌而出,将那剑身浸染,云栖用最后力气道:

“师兄……我,进鬼城……”

她的眼底一片漆黑,意识尽数丧失。

顾怀安怔怔望着她,忽地一阵彻底无助感。

那石头是他给的,其上有他未来气息,她也不会死,他是知晓的。

可是,看着她决然将斩玉插入自己胸口,他的头脑却一片空白。

有什么冰凉的不断滑落,他颤抖伸手,触摸面颊,摸到一手水痕。

他想迈步,但腿脚却发麻,走路几乎不稳,踉踉跄跄至她身侧,他伸手,将她未闭的眼眸合上。

而后,周遭化为虚无,他抱着她已然于法袋之外。

顾怀安面容冷峻,捡起地上那指骨,咬破手指,霎时,指尖燃起幽森绿火。

万鬼幽冥火,可燃邪祟之骨。

他将那火置于指骨上,指骨随之引燃。

此时,高空之上,双星合体,与月重合,猩红暗星叠着昏黄之月,月色渐染血红,一轮血月破云而出。 。

云栖睁眼见的第一个画面,便是那头顶一轮惨淡血月,肆虐嘲笑死灵之城。

暗红之色洒落大地,触目均为诡异之红。

云栖起身,拍拍沾染的泥土,她的胸口尚有未干涸血迹,只是肌肤平滑,并无丝毫伤口,尾椎处毫无反应,她背着手摸摸,越摸心越凉。

天杀的,她尾椎处那保命用的符咒呢?!

怎么不见了?!

难不成,是进了鬼城,那些保命术都被禁止了?

云栖深吸口气,不断安慰自己无事,将思绪面前收回,见自己手中提着一盏灯,灯火微弱呈暗红色,于无风处仍旧摇曳跳跃。

门闭阴寂,城高树苍。

眼前的是一座巨大城门,其上爬满诡异血红纹路,直直耸入密布阴沉云巅,望之生寒。

城门森森大开,其内幽深似有暗影晃动,其外朦胧望不至边际。

她提着的红灯便是唯一光源。

这是很不利的,她于明处,暗处不知暗藏着什么。此处为鬼城,凶邪恶鬼不计其数,弱肉强食在此处是至高法则。

云栖放缓脚步,朝那城门而去,恍惚间似听到黑鸟展翅之声,不知飞向了何处。

那极高之城门内,本是萧条寂静的幽深,在她踏入的一瞬忽地喧闹起,云栖进入,见眼前均是鎏金飞檐,街巷上熙熙攘攘,俨然一股尘世的烟火气。

除了……

街巷间悬挂的红灯笼,却挂着人的毛发,竟是人皮制成!云栖将一路过路边胭脂水粉摊,那瞧着俏生生的摊主姑娘却挤出个笑来:“姑娘可要看咱们新上的胭脂?”

云栖一瞧,那打开的胭脂盒,里头的红却阴森暗红,不知由何制成。

“姑娘不喜欢胭脂水粉?咱们面皮也是有的。”那摊主阴沉沉一笑,打开个柜子,里头的却是不知多少张人面皮,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很自然的,你看,我就是戴了这个……她啊,生前是个花魁,来了咱们鬼城没几天呀就被吃了,哎呀,看她生得貌美,我还央了半天呢,才将她这面皮剥了下来……哎,姑娘别走啊……”

云栖吓得连连摇头,扭头就走。

前头热热闹闹,她往那边看了眼。

“瞧一瞧看一看!咱们阴魂斋新出的酒酿人脑羹,对咱们修为可是大补!”

“瞎说,咱们鬼城哪来的人?没人哪来的人脑?骗我们老百姓钱也不怕轮回遭报应!”

“就是,真真奸商!不如看看我们安寿坊的尸油灯,用的都是些七日内的尸身,保管新鲜!”

“你也骗鬼!谁知道你用的是人还是什么?上次买了你家的尸油灯,点了半天味不对,原来是猪油!”

“哎呀都别吵!鬼与鬼之间要和平相处嘛……来看一看我们诡花阁的幽冥花断魂草啊,这可是我们用人肉熏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无色无味!让你盯上的鬼吃了,保管他们吃不出来!”

“你可胡扯,吹的天花乱坠,上次我瞄上一个新来的鬼,把你家幽冥花给他,鬼家一拿就闻出来了!生生掰断我三根肋骨,你们看!”

那鬼开始张罗让路过之鬼看他断得不剩几根的骨头。

“血口喷鬼!”

……

一时间,阴森街道吵闹起来,两名着寻常人间衣物的鬼拉拉扯扯,不少路过之鬼围观,有劝架的,也有凑热闹的,云栖一瞧,这些鬼虽均着尘世间衣物,身姿面容却各有各的诡异――

有的脑袋没了半个,自左耳至右下巴被削去,看不出男女,剩了一半的嘴露出残缺的舌头来,说话都漏风,正带着诡异的笑拉架;

有的仅剩个骨头架子,还缺了几块,走着嘎吱嘎吱响,边响边吱哇吱哇叫,旁边有鬼不耐回应:“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被黑熊吃了只剩个架子,这事能等会再说吗?一会乱起来仔细你的骨头别散架!”

有的胸口一道骇人血口,血液早已干涸,那碗大血口足足能透过他看个透,瞧见云栖瞅着他,那鬼本就青灰的面还一脸不忿:“看什么看,没看过被捅死的?去,你还不跟我呢。”

云栖低头瞅瞅自己一身血迹,在那些鬼眼中同他们相比估计也没好到哪去,默默往后退,欲远离这喧闹,眼前忽地冒出三两只鬼来,有一森森道:“……这位姑娘,身上怎地有股……人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