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肉味调好了,把盆子端到里屋桌上,那灶屋里东西多,实在不好站着灌肠。

四人一齐上手,那肠灌起来也就快了。秦大川和天冬刚进院,香肠就都灌好了。冬生娘一看日头,见不早了,人家也得做饭了,赶紧下炕。她也得回家了。临走前,她特意在盆子里给留了一串香肠。

陈氏当然不肯要,可就在她回身拿香肠的功夫,冬生娘脚步飞快,到了大门边,冲院里喊道:“妹子,我先走了。改天再来。力子,你也快点。改天再说话。”

等陈氏拎着香肠出来,那俩人都走出老远了。

“娘,有香肠吃了?”秦大川刚回来,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就见他娘拎着一串香肠,还以为自家又做香肠了。

“吃啥吃?现在给你你能吃啊?也不看看是生是熟。”陈氏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

天冬搁后头嘻嘻笑起来。大川哥早就饿了,本以为回家就有热乎饭吃,哪想家里还啥也没做。要不是肚子太饿,也不至于连生的熟的都分不清。虽然他也挺同情大川哥,但他还是没憋住乐。

“咋了?你不饿?我不信就我一人饿。娘,有啥吃的没?我肚子都快饿瘪了。你瞅瞅,衣服都挂不住了。”

“你先冲碗油茶面吧。那袋子里还剩点。我这就做饭去。”秦雅把袋子递给秦大川,就系上围裙去了灶屋。系围裙的时候,她想起这围裙那人也系过,脸不由又红了。她拍拍脸,冷静下来,开始做饭。

头晌村里来了个卖鱼的,从村东头一直吆喝到村西头,出来打听的不少,可一见着鱼,就都缩回去了。这是为啥呢?原来这人挑着卖的不是鲅鱼、鲭鱼那些大个的鱼,都是些巴掌大的小鱼。

这鱼长得虽小,刺却不少,那有孩子的人家都不爱买这个,万一孩子给刺扎了嗓子眼就糟了。大人也不耐处理这个,吃顿饭得有一半功夫在挑刺,这饭吃着也太憋屈了,还不如切盘子萝卜蘸酱呢。

秦雅也早就听见了,见人到了门口,就喊了一声,出去看了看。想着家里也有挺长时间没吃鱼了,小就小点,除了天冬都是大人,就小心挑着点刺呗。

那鱼是早就收拾过,且控干了水分。把油烧热,下入葱姜等调料炒香,再倒入两汤匙大酱,继续翻炒,直到把酱炒得冒起大泡,倒入热水,开始烧火。等锅里水开了,把杂鱼放进去,放酱油、醋,再次烧开后转小火。

这种小杂鱼若想炖得酥烂,非得耗些功夫不可。若是有时间,尽可炖上半个时辰,可今天本就做饭晚了些,自是等不了那么久,只炖了不到三刻钟。

起锅后,看那汤还有些水水的,就再烧把火,把汤汁收收,变得粘稠,再盛出来。

等鱼上桌,碗筷早就摆好了,一盆高粱米饭放在炕沿边上。除了焖鱼,桌上还有一碗白菜小豆腐。这时节,家里也没啥菜,除了萝卜白菜,尽都围着豆子打转。大豆腐、干豆腐、豆芽菜,反正是换着花样吃豆子。

广宁万家,万景同靠在椅子上,正在听小厮回话。他那日想起往事,就派了个人去老家,想打听打听他走后家里的事。小厮回完话,就退下了。

万景同静坐片刻,想起刚才小厮的话,不由自嘲地笑了声:王老汉两口子做出这种事,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原以为对着个外人,总不会这么不要脸,没想到他还真是高看他们了。要不是那女子及时醒过来,怕是就这么让他们糊弄过去了。

既如此,那就让他们都以为他是真的死了吧。死了,也就一了百了。那生养之恩,前头那些年也算是还过了。

可秦家该咋办?实话实说,听说了王家对那女子做的事,他是心里有愧的,要不是因为自己 ,人家也不能遭那么大罪。前几日他也打听过了,知道人家在这边过得很好。可他也不能就此装糊涂,当没这个人,就此过自己的日子。

若不赶紧把这事处理了,任其一日日压在心头,早晚得惹出麻烦来。他决定次日去一趟永安县。

临睡前,万景同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和娘子说下老家的事。岳丈一家早就知道他失忆的事,现下自己既然恢复记忆,合该把这事说出来。只是秦家的事,他还没想好怎么做,就想着等处理完再说。

“真的?你想起来了?那太好了。那咱们要不要回去一趟,顺便把公婆接过来?”常玉娥也没多想,相公能找到家人,她也真心为他高兴。要不然每次回娘家,他看着自家那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心里就难受,每回回来都会和她絮叨失忆的事。

望着娘子那双泉水般纯净的眼睛,万景同忽然有些自卑,娘子可是在蜜窝窝里长大的,自是不懂这世上有些父母并不全是那真心爱护子女之人。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他,是不是将来也做不了好父亲呢?毕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也许,他也是一只老鼠呢?

72. 第 72 章 和解

“这个改天再说吧, 也不急于一时。”万景同没敢实话实说,若是照实说了,他家院子里的那棵树怕是又保不住叶子了, 虽说已是初冬, 那树本就没剩多少叶子了, 可是万一那棍子脱了手, 怕是连那口水缸也保不住了。

一想到院里只剩一棵干巴树,外加一个破了口子的水缸, 他这头就有些隐隐作痛, 买个水缸也要花不少钱,也不知道他这个月的饷银还够不够花。若是把那剩下的钱拿去买水缸, 娘子这个月的零嘴可就吃不着了。

可再不能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 他怕自己连饭都吃不上了。

第二天, 他同上峰告了假,谁也没带,就一人去了永安县。他记得秦家住在东沟村,就一路打听着到了东沟村。刚进村子, 就被那站门口闲聊的人给看见了。

妇人们一见来了个生面孔, 神情立时警惕起来。这人虽说长得人模狗样的,可哪个坏人头上也不会印个“坏”字。原本村里人也不会想到这些, 可自从那拐子的事爆出来后, 村里人就对这些事注意了起来。

若有生面孔在村里出现,路上的人见了, 必是要上前问询一番。那次来找枣花娘的伙计,之所以没被人注意到,也是因那伙计没从大路进村, 人家走的是小路,是直接绕到枣花家后头的。

“你是找人的?”说话的是杨婆子。虽说她平日里惯爱拉三扯四地闲聊,可她家里正有个小孙子,对这些事那是万万不敢马虎的。她边说边上下打量了一下,见这人穿的倒是挺好,看着倒没那恶人样。

“对。婶子,我打听一下,您这村里是不有户人家姓秦?我是从关内秦家村来的,她家里头让我来给捎个信。”万景同被几个妇人盯着看,还是头一回,顿觉哪儿哪儿都不舒坦,就连手心都给浸出了汗。

杨婆子打量够了,这才开口:“是有户姓秦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家。喏,往前走几户,家里拴头驴那家就是。”她随手一指,也不管人家看没看清,就收回手指,再不理人。

万景同吸吸气,想着人家好歹给指了个方向,待会自己慢慢寻摸也就是了。他一拱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万景同刚转过身,杨婆子几人就说起来,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见。

“你们说,这人真是搁老秦家老家来的?看那样子可不像走了远路的。”

“这可说不好,保不齐人家在哪儿歇了一刻再来的呢。”

“我觉得不像,总觉得这人不像是从外头来的。算了,咱们也别管这事了。不管哪儿来的,都是找老秦家的。你忘了?那秦大丫有多厉害。”

几人咂摸了一下,确实是这么个理。虽说她们没和那秦大丫对上过,可是老韩家知道啊,那时可都被人打上门了。还有那上甸子村的何寡妇,到现在都不敢上东沟村来呢。

再说了,不止秦大丫,现在还得加上个冬生娘呢。也不知怎么的,这两家最近倒是走得近乎。那冬生娘,五日里总得有两日,就上老秦家串个门。

万景同听得直迷糊,这咋还打上了?那姑娘以前也不是这性子呀?看着温温柔柔的。

他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果见一户人家院里拴头驴,就是不知这是不是秦家。就在这时,陈氏出来喂鸡,瞧见篱笆外站了一人,正往院里看。

大门离得远,她有些没看清,只隐约觉着这人有些眼熟。那头万景同却早看见了陈氏,他在外头喊了一声:“婶子,我是万景同。”

万景同?陈氏苦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人是谁,不是那王三吗?这咋还追到家里来了?

“你先进来说吧,外头说话也不方便。”陈氏把人让进来,又冲屋里喊了一声。

听到他娘在喊他,秦大川打着哈欠出了屋。他昨个睡得晚,天冬那个小兔崽子,晚上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竟在那儿大哭起来。他刚睡着,就给吵醒了,这还不算,还得哄人。这种哄睡的活,他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干,最后直把他折腾得后半夜才睡着。

“娘,你喊我干啥?哎,你咋来了?”

万景同脚步一顿,还没开口就觉得嗓子噎得慌,他也没干啥坏事,咋这副态度?

“有啥话进屋说吧,别搁门口说。”陈氏拉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