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这头有钱入账,自是心情大好。旧帘子胡同的刘力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斜倚在炕头,脑海里还不住回想起白天的事。耳边也响起她埋怨自己撞疼她时的声音,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明媚的女子,还有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心跳又加快了,脸上也如火烧得一样,热得厉害。
脸热得他实在难受,只得起身倒了凉水,洗了把脸,这才把那火烧火燎的感觉给退去了。
坐在炕上,见脸盆架上手巾乱搭着,笤帚横在地中央,换下的衣服胡乱堆在炕稍。他心里一阵烦躁,下地拎起笤帚就是一阵扫,直把那浮土都扫进灶坑才罢休。又把盆里的水洒到地上,将手巾整齐挂到架子上。这才觉得心里不那么焦躁了。
及至躺进被窝,他又想,不知她是想找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他这样的她能不能相中?忽的,他用力甩甩头,告诉自己:他是个克亲之人,会给她带来不幸的。就连那刘家屯,他都甚少回去,就是怕给家里人招灾。
东沟村,秦家,一晚烤了三炉绿豆饼,就没再做了。也不知明日这东西卖得如何,稳妥起见,还是等等再说。
天冬打了声哈欠,陈氏见了就催着都去歇着,驴拉磨都得歇歇,人合该也得睡上个好觉。
陈氏不提,秦雅还没察觉,这眼睛都有点发干了,看人也有些模糊。她揉揉眼,见天冬打哈欠,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眼泪也跟着跑出来了。随手捂了下脸,想起下晌鼻子给撞疼了,用手摸摸,没有异样,那就没事了。
又想起那人硬硬的背,还有老人那句“这是定下人了”,脸刷的红了。她赶紧转过身,顺手捋了下头发,就去端水洗漱了。
清晨,啾啾唧唧的鸟鸣声叫醒了大地。太阳正一点点从地平线上往上挪,好似那赖床的小孩,正磨磨蹭蹭地把身子从被窝里拽出来。等了好久,太阳终于挣扎着从地平线上跳了起来,顿时,一片金光洒满了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孙大成一早背着个大背篓过来,把绿豆糕整齐放在底下,虾片放到上面,就踏着露水往远处去了。
秦家姐弟三个也坐上驴车,出门了。
56. 第 56 章 “姐!”秦大川忽然喊了……
等到了县城, 先去取了桌椅拉回来,又细细擦拭一遍。全都忙完,已是两刻钟过去了。期间, 有那早上过来吃饭的人, 本打算吃串串, 见秦家这头还没准备好, 就去了别的摊子。
有好几人全去吃了面条,那面摊子老板眉喜得开眼笑, 也不嫌累得慌, 还远远冲秦家姐弟喊道:“你俩可得快点收拾,要不这人就都跑到我这儿来了。”只那笑脸看着可不像真心为人着想的样子。
秦大川笑着应道:“没事, 您赚到了就行, 只要这钱没跑到外头去就行。”
面摊子老板自是不信这话, 钱给别人赚了还能笑得出来, 可见这小子虽说岁数小,也是个笑面虎。
卖包子的摊主见了,撇撇嘴,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人家那生意和你也不冲突, 犯得着红眼病似的, 天天盯着人吗?他这几日挨着秦家摊子,也占了不少便宜。秦家只卖串串, 光吃菜当然不行, 有人图近便就买包子吃。也有人觉得包子贵,就去买饼子吃。
秦雅忙着擦桌椅, 根本掏不出空来和那摊主说话,当然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才多久,就是卖上十碗八碗面, 也没几个钱。有和人说话的功夫,好好招待客人就是。也就是这种只看眼前之人,才能为这事窃喜。
早上这阵忙过去后,一时也没有什么吃饭的人,秦大川和秦雅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趟衙门,把带来的吃食给刘力送去。
许是近日衙门事少,秦大川到的时候,衙门外罕见的没什么人。守门的进去通传,秦大川一人站门口无聊地左顾右盼。
他隐约有点印象,上次来县衙时木头说过,捕快房位于县衙西侧,挨着大门,离牢房不远。想来应不用等上太久。
又一时想到,家里的大豆和水稻也该收割了,也不知今年收成如何,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稻米呢?那可是白花花的米饭呀?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都有点饿了。糟了,可不能再想,再想就该流口水了。
刘力从衙门里出来时,见着的就是正在抹嘴的秦大川,手里拎着个草篮子,上头盖着块纱布。这情景,由不得人不怀疑。
秦大川对此毫无知觉,浑然不知自己被当成了偷吃的老鼠。他兴冲冲把篮子递给刘力,道:“刘大哥,这是我家昨天做的卤猪肝,你尝尝,正好中午拿来下饭。”
刘力只觉无奈,昨天自己给人家帮了忙,今天就把这人情给还回来了,看来是不想和自己有牵扯。
这可真是冤枉秦雅了,她本没想过给刘力送吃食。还是昨天秦大川提了一嘴,正好家里有卤好的猪肝猪心,就切了些带过来。若是让她送,她肯定要送些肉,毕竟这里的人并不喜吃猪内脏。要不也不能那么便宜。
刘力接过篮子,心下想着,若推了怕是人家会多想,还是收下为好。秦大川还在喋喋不休道:“我姐前天晚上就把这猪肝猪心做好了,搁冷汤里放了一天,味道早入进去了。别看猪肝不起眼,吃起来可嫩了。”
刘力不由咧嘴一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今天生意咋样?”
“早上这会人不多,等中午那会估计人能多点。那我先回了。”秦大川心里惦记着摊子的事,不放心他姐一个人守着,就怕有那不开眼的过去捣乱。比如那李二狗,虽说两天没来了,可万一现在就来了呢?
“嗯。那你赶紧回去吧。你放心,没人敢去捣乱。”没等刘力说完,秦大川就走了,也不知人听没听见后头这句。算了,左右自己也和人家没啥牵扯。刘力自嘲道。
“姐,我回来了。人多吗?”秦大川宛如小蜜蜂般飞奔回来,一回来就把秦雅按椅子上坐下,他来招呼客人。
“不多,还得过一会,这人都还上着工呢。”秦雅也不客气,站了一早上,这腿也确实酸得很。她边揉腿,边寻思事:也不知地里的水稻长得咋样了。想起割稻,她这胳膊就不由难受起来。自己是不是有点不知足了?
听说那南边一年要种两茬甚至三茬庄稼,与他们一比,这边的活要少得多。可人家打的粮也多。唉,看来自己也是得陇望蜀的主。她摇摇头,再不想这些烦心事。
一天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临睡前,几人商量一番,决定陈氏次日上地里看看,然后再定收割的日子。毕竟摊子离不了人,好不容易攒了点客人,可不敢随意停工。
因衙门近日事不多,刘力今日早早就回了家。打开灶屋门,一室冷清,还没做饭,他就先不耐起来。偏脚边放着个土篮子,他抬腿踹了一脚。那土篮子被踹出几尺远,直在地上打转转。
他想着出去买俩饼子,就着猪肝对付一口。等看见篮子里切得整整齐齐的猪肝,果然如秦大川所说,水润润的,看着就嫩,一点也不像以前吃过的那样粗糙干巴。
夹起筷子,尝上一口,香气浓郁,鲜嫩入味。他忽然就不想一人吃了,遂提起篮子,穿好衣裳,就去了刘家屯。
乡下吃饭早,刘家人早就吃过晚饭,正围着桌子闲谈。冷不丁见刘力回来,都在纳闷,这也没到休息的日子,咋就回来了?别是有啥事?
“下回家来,可别买吃的了。那城里的东西都贵。省下钱还得留着娶媳妇哪。”作为大伯,刘根生一向对侄子的婚事很在意。他只这么一个兄弟,却早早就去了,就剩下一个侄子,可不得等着给娶上媳妇才能安心嘛。
“哎。”刘力答应了一声,从篮子拿出一碟子猪肝猪心,放到了桌上。
“是肉。”柱子家的狗蛋见了,直接喊了起来。自打端午过去,他可一直都没吃着肉了。但他也不敢伸手拿,只眼巴巴看着二叔。
“赶紧洗手去,回来再吃。”刘力照狗蛋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顺势把人从炕上拎下来。这个臭小子,可比上回沉实了不少。
“可别惯着他。这孩子就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伙的,蹬鼻子就能上脸。不能给他好脸。”说话的是栓子媳妇苏氏。
“我回来的时候也不多,就是口吃的,惯不坏。再说了,这也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刘力浑不在意。
“都搁衙门里做事的?哪天你可得也给人送点啥,咱不能白吃人家的。”林氏生怕侄子不通人情往来,特意嘱咐道。
“嗯,那人你也认识。秦大川。”刘力也不知道为啥,莫名其妙就把人名给说出来了。本来啥也不说,家里人也没人打听。
林氏听说是秦大川,脸色就古怪起来。前几日,她可和侄子聊了好一阵,侄子就是不松口。弄得她现在也对这事有些兴致缺缺,提不起精神。
可侄子今天这番行事,却让她有些看不懂了。你说不让提这事吧,自己还老往上凑。想正儿八经替他出头去问问,他却又不愿意。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的心思要是深起来,可比女人的难猜多了。
林氏笑着问道:“那他特意上衙门给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