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田氏那儿也是一大家子,陈氏的这种心情她也懂。想要一碗水端平啊,难!

陈氏下炕穿鞋,准备回屋。秦雅帮着把鞋穿好,将二人送出了门。待屋里只剩她自己,却又觉苦闷不已。

刚才田氏劝和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直撇嘴。这世道对女人实在太苛刻了,不管受啥样的委屈只能忍着,喊完了骂完了,回去该干啥还得干啥。男人呢,说几句软话,做做难受样子,就啥事没有了。她真想念前世啊,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女人还有反抗的可能。在这儿,除了接受无法可施。

田氏走后,秦百福的脸有些红,刚才伯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他这老脸差点都挂不住。得亏他长得黑,看不太出来。看陈氏坐炕上一言不发,只是闷头纳鞋底,他只觉气闷。

陈氏往常也为孩子的事生过气,每次也就是唠叨几回就过去了。看这次的样子轻易怕是过不去。他也不敢开口,生怕陈氏给他闹个没脸,故也安静坐那儿。待快睡了,陈氏也没搭理他的样子,他也只能静悄悄躺着。

原秦百福想着,过了一宿,陈氏的气也该消了。哪成想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几天,陈氏一直都没和他说话。秦百福急得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像样的法子一个也没有,让儿子闺女帮说话,他又张不开嘴。再说那姐弟俩说不准也正埋怨着他。

陈氏不说话,老爷子气就不顺,几个儿子儿媳见着也都缩着脖子,把事说完就都赶紧回去,不像以往还能唠几句。就连几个孩子也感受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都不咋在院里玩了。

这些人里只秦雅和秦四弟没受啥影响,他俩还巴不得陈氏能一直强硬下去呢。

秦雅这几日也没闲着,她又画了两幅家具图样,还有两幅玩具图。这两样玩具她打算做成木质的,所以还是想把这事托付给青山他姥爷。只这回她再不像上次那样提心吊胆,图样送出去她就没再理了,若能赚到钱当然好,赚不到她也没啥损失不是。

所以她这几天心情异常好,还带上天冬一起去找秦大志念书。秦大志是秦满仓二儿子家的,今年十岁,平时在县上学堂里念书,赶上月底会回来一趟。

秦雅带着天冬去念书的事,很快就被村里人知道了。这下村口大树下又有了新的话题,话题中心就是秦雅为啥要念书。

天冬念书大家都能理解,那孩子本就有学问,多读书肯定有用。可秦雅一个寡妇,念书干啥?再说她啥时认的字,就这几个月学的,那能认识几个字?只几人想破头也没搞清楚她为啥要念书,女人念书有啥用?还能赶考不成?

众人越说越觉这事不可能,纷纷认为秦雅这是想提前和里长打好关系,恐怕心里有什么打算了。这么一算,秦雅归家也有几个月了,终身大事合该考虑起来了。

于是,各个心里都在琢磨自家亲戚里有哪些适龄男儿,秦雅长得好看又能干,娶回家不亏,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临进家门时,秦雅总觉有人在看她,回头却没发现什么人。她只好安慰自己太敏感了,遂催天冬快走,赶紧进门。秦雅走后,树后走出一个男人。男人约莫十八九岁,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秦家大门,才转身向村尾走去。

一日,村尾的黄婶子过来找陈氏,原是她看着秦雅女红好,想让她给自家闺女的荷包掌掌眼。黄婶子的闺女今年十二,平时和秦雅没什么来往,只得央老娘替她走一趟。陈氏二话没说直接答应下来,她觉得闺女得多和同龄人多来往,往日秦大丫交好的那几个都已出嫁,来往不方便。

秦雅便也跟着答应了,路上黄婶子还在安慰秦雅,道那王家是没福气的,这么好的儿媳妇还往外推,以后有他们后悔的,云云。若是原主听了这话,兴许会感触良多,可秦雅实在没法感同身受,但也不能一点反应没有,只得不时做出一副悲切的样子。

总算到了黄婶子家,秦雅松了口气,心道再聊下去脸就要僵了。因顾忌自己的身份,虽黄婶子一再邀请,但秦雅仍坚持站在院里,没有进屋。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做的荷包递给秦雅,同时又掩饰不住好奇,偷偷看了几眼秦雅,一转头看见老娘直瞪她,吓得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秦雅将这一场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小姑娘对她应只是单纯好奇,没有恶意。她把荷包的问题仔细讲给小姑娘听,又和她说可以去锦华绣庄试试。

从黄婶子家出来,路过一户人家时秦雅忽然听到了原主名字。她心里一跳,想着是不是又有人提她做寡妇的事。却听里面有人说:“顺子,等过完年出正月娘就去那秦家探探口风,秦家总不能一直留着闺女在家里。就算以前被他家推过亲事你也别怕,秦大丫现在名声都这样了,你肯娶她秦家就得谢天谢地了。”

17. 第 17 章 过年

“娘!”

“娘知道,你喜欢她。当初人家没看上你,你还不死心。现在倒好,秦大丫守寡归家了。我看哪,现在得是他秦家求着我们了,要不他闺女就得嫁个鳏夫了。到时候,咱们一文聘礼都不用出,还得让他们出嫁妆。我知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受委屈。可这口气总得让娘出吧。”

“那好吧,娘可得说话算话。”

秦雅没想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人家就把她的亲事安排得明明白白。当她是什么?牵线木头人吗?更何况这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等回家进屋坐下,秦雅才想起这到底是哪户人家。这户人家姓刘,原主议亲时顺子他娘曾经托人上门说合过,可是秦百福和陈氏觉得刘家委实太穷了,大丫要是嫁过去肯定要吃苦头,就回绝了。没成想人家这是记恨上了,现在不但琢磨着捡漏,还要拿捏一把。

这事过去没几日,秦雅就从陈氏那儿听说,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明里暗里打听她的亲事了。她能说啥呢?只能说原主足够优秀,即使守寡也不愁嫁,看着竟好似香饽饽一块。幸亏陈氏都给一一推掉了,只说出了正月再说。

出了冬月就进了腊月门,都说进了腊月就是年,果不其然,村里的气氛立马变得不一样了。先是腊八那天要喝腊八粥,接着就要扫房、祭灶、买年货。女人们还要忙活着把家里的被褥拆开洗洗,还要蒸馍馍。

这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小孩子们,不但家里好吃的多了,还有机会上县城逛逛,顺便买点好吃的好玩的。秦大山也在小年之前回到了秦家村,其实在这之前他还让人给秦雅捎过一回信,大意是她上次送过去的图纸已经用上了,年前就会把银钱带给她。

自打有了这枚定心丸,秦雅就安心陪着天冬一起读书,顺带手还捎上了秦四弟。

腊月二十三那天,秦大山就和秦四弟打过招呼第二天去找他姐。所以,二十四那天秦雅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等秦大山上门。没多久,秦大山揣着包沉甸甸的袋子过来了。一进屋,他就把银子递过来了。

待坐到炕上,他这才开始细说:“那两样家具,我姥爷直接就做了。可那两样玩具,咱们卖不了。上木匠铺子的都是奔着家具去的,没谁会有耐心看玩具。所以我姥爷就做了几个送到杂货铺,让他们代卖。”

“这不快过年了,玩具卖得越来越好,杂货铺掌柜就和我姥爷商量,要直接从木匠铺子订货。本来我姥爷对这事也没太上心,觉着那小小的棋盘能赚几个钱。可就短短几日,那棋盘就卖了百十来个。这下我姥爷可服气了。反正腊月里定家具的也少,索性我们几个就全力做那玩具去了。这不,我二十二才回来,搁往年过十五就能回来。我姥爷和我舅几个说是要等二十六七才歇下呢。”

秦大山说的棋盘就是现代的跳棋,这种棋有别于中国传统的象棋,适合多人一起玩,不限年龄。年后走亲访友的多了,这跳棋正好派上用场,也算多个花样了。

“姐,那咱是不是能赚好多银子呀?你快打开看看。”秦四弟听着这消息也高兴得很。

本来秦雅想着当着秦大山的面数钱不太好,可耐不住秦四弟在一边不住地催促,只好打开袋子,数了一回。

“三十两?这么多?”话刚出口,秦四弟又捂住嘴,小声说:“大山,你姥爷没给错吧?这比上次可多了不老少。给这么多你姥爷还赚钱吗?”

秦大山也不由压低嗓门说话:“错不了。不仅我姥爷、我舅有得赚,连我也分了不少。你是没见着我二婶那嘴脸,往日里她总爱拿我学徒的事嘲笑我娘,说我娘不该让我去学木匠,应该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省得每次秋收人手都不够,也不见回来钱。”

秦雅却只觉这俩人太幼稚,这几日家里人都忙得很,谁有心情跑这儿偷听。

送走飘忽忽的秦大山,秦雅就想和秦四弟商量商量劝陈氏的事。她刚一开口,秦四弟就说:“姐,你说我来个苦肉计怎么样?说不定娘一心疼,兴许就应了呢。”

炕稍的天冬却说:“要是你娘当真了,病了咋办?你爹准得揍你一顿。”

秦四弟这么一琢磨,也觉得天冬的话有道理。这几日陈氏好不容易愿意和他爹说话了,要是他给吓病了,他娘再联想起前段的事,又该生气不理他爹了。可除了这招,他也想不出啥法来,遂回头问天冬:“那你说咋办?我这头都快想秃了。”

“咱们就给娘打打感情牌。”

“感情牌?咋打?”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让你娘越来越想你,不舍得和你分开。要是不想和你分开,能咋办?跟你走呗。”天冬抢着说。

“屁大点孩子,懂得还真多。”被个五六岁的孩子给比下去了,秦四弟自觉有点难过。

“但这事年前就别提了,咋也得过个好年。”秦雅又嘱咐道,还有五天就过年了,过年就该高高兴兴的,不能总想这些伤心事。

次日一早,秦大哥几个坐车去县上买年货。过年街上人多,小孩子都给留在了家里。秦二嫂和秦三嫂这天要蒸馍馍,照顾铁林的重任就落到了秦雅身上。

秦二嫂一出门,这一大一小就在炕上大眼看小眼。秦雅捡起手边的拨浪鼓晃了晃,铁林一把按住她的手,摇摇头。秦雅猜他可能不太喜欢玩这个,就把布老虎揪过来,也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