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都知道。那你该咋做知道不?”刘力一把搂过秦雅,把她吓得一激灵。她刚才还听外边有人走动呢。

“瞧你这点出息。这吓得。我这不寻思逗逗你吗?赶紧睡吧,明早还得早起呢。”

灯一灭,屋里黑乎乎的。秦雅有点气不顺,刚才她还被吓了一跳,这股气不撒出去她睡不着。伸手在男人肚子上拧了一把,这地方肉多,皮子还软,她能拧动。那胳膊硬邦邦的,拧了他也不疼。

她拧了一把还觉不过瘾,因男人哼都没哼,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寻思寻思,又拧了一把。等她打算拧第四回的时候,刘力幽幽开口:“媳妇,你这是挑瓜呢?还换着地方拧。”

秦雅悻悻然收回手,嘴角撇撇,又翘起来,她还以为这人不知道疼呢。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冬日里的天也是这样。正是一脚腊月门里、一脚腊月门外的时候,从永安县到高岭镇,连刮了两日大风。那风就像是长了腿一般,从地面上飞驰而过,刮过丛林的时候,还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把那树枝子刮得满地乱跑。

到了村里,那风虽然小了些,可也把窗户刮得吱吱作响,就连牲口棚子也给刮得摇摇欲坠。幸运的是,过了半天功夫,那风竟像是转了性子一样,忽的往别处去了。

趁着风小了,秦百福赶紧领着秦大川一起,找了几块石头,用麻绳系上,吊在牲口棚顶上,生怕大风还要卷土重来,把棚顶子给掀了。还有那柴堆,也拿绳子紧紧地缚上石头。

“这天看着不对呀。”秦百福叹道。越是临近年根底,他就越是愁苦。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年没见那哥几个,他这心里想得厉害。可瞅老四那意思,今年想必不能回去过年了。来回一趟太折腾了,路也不好走。

他那腰早就好了,可老四也不敢让他干活,刚才他就跟着系系绳子,别的啥也干不了。忙了一辈子了,可算有个歇息的时候了,他反倒心里不是滋味了,总觉得自己是没用了。也不知再过几年,是不是就得被人嫌弃了?

“你还在那儿愣着干啥?赶紧跟我把那菜往屋里搬搬。还有这缸。”陈氏一声喊打断了秦百福的七想八想。他赶紧过去,跟着一起搬白菜。

“这东西现吃现拿呗。放屋里一热不得烂了?”秦百福干着活,嘴里也不消停,还得叨叨咕咕。

“你知道啥?我刚才不是去串门了吗?听人说,这几天准得有场大雪。到时候那门都得给堵上。不先把菜拿进来,到时候吃啥?还有,今晚上得把来福也给挪进来,万一下大雪了,它就没吃的了。”

秦百福张张嘴,想反驳几句,哪有那样大的雪,还把门给堵上了。那人都堵屋里了,吃啥喝啥?不得饿死了?可又一想陈氏的脾气,罢了。

第二天,无风无云,天空湛蓝,宛如水洗的一般。秦百福想把白菜搬回去,被陈氏给拦住了。可不止一人这么说,都是那住了几十年的老人说的,还能有错?

第三天,天上多了几团乌云的,空中刮起了小风,还是没下雪。

到第四天头上,早起天就阴沉沉的,陈氏这心就提了起来,怕是这雪要来了,她一边喊着让秦大川赶紧去担水,一边嘱咐天冬,让他今天别去进学。等老四担完水,往上甸子村跑一趟去给请个假。

到了中午,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一时间漫天飞雪,往远处看,一片白蒙蒙,天和地像是被这雪连在一块,分都分不出来了,哪儿哪儿都是白的。

天黑前,秦百福领着秦大川和天冬两个,拿着扫帚、笤帚,把房门到大门、牲口棚子的雪都给扫了出来。正下着的雪还是软绵绵、轻飘飘的,若等雪停了,那雪渐渐就发硬了,扫起来可就费力得多。

临睡前,陈氏就嘀咕了两句,说这雪肯定得下一晚上。等躺下了,又觉得有些不放心,披上衣裳就想出去。秦百福赶紧给拦住了,自个穿上棉袄出去,按陈氏说的,捡了一盆子豆包回来,又从缸里拿了些冻豆腐。反正灶屋里头也冷,放不坏。

“这回行了吧?赶紧睡吧。”

次日一早,那雪竟还在下,像是一刻都没停过。

“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还不信。”陈氏站在灶屋里,边做饭边唠叨着。

县城的刘家小院里,秦雅也正说着类似的话。

刘力站在房檐下,瞅着墙边齐腿深的积雪,点点头,他媳妇说得对。

这事还要从昨个说起。早起,秦雅就跟个仓鼠似的,一趟趟从仓屋往正屋里倒腾东西。

刘力赶着上衙,媳妇说了啥,也没顾得上寻思。等出了胡同,他才想明白,原来媳妇说的是今天要下雪,让他早点回去。他看看天,阴沉沉的,看着是要下雪的样。但冬日里下雪算啥事?反倒是不下雪,才让人担忧呢。

中午,雪花果然飘了下来。等到了下衙的时候,那雪都没过了脚脖子,走在雪地里,一踩一个雪窟窿。

趁着天还没黑,刘力和秦雅商量着把院子里的雪先扫出来,省得明早上还得起个大早。俩人一个拿扫帚扫,一个拿木掀推。俩人边扫,那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等把院子都扫完,地上又落了一层薄雪,不止如此,俩人满头满脸也都是雪。

“你咋知道今天要下大雪的?”刘力有些好奇,他这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没看出啥来,他媳妇是咋看出来的?

“昨天林秀才来过。他是来交房钱的。你说他家也够怪的,这种事他媳妇不来,都是他来。就连去年赁房的时候,也是他讲的价。他昨天就和我说,这几天准得下场大的,还说自己把那过去十年下雪的日子都给记下来了,照以往来看,今年就是大雪之年。”

“人家这么一说,你就信了?”

“信哪,为啥不信?反正咱们也搭不着啥,就是往屋里搬点吃的,屋里多备点柴火。”

“你倒是想得开。”刘力嘴里哼哼着说。

“那是,我就这点好。要不咱俩打个赌,明早这雪要是还不停,就算你输了。输了你就做一月饭。咋样?”秦雅倚在男人怀里,觉得有些无聊,就摆弄起男人的手来。她把自己的手放到男人的手掌上,竟小了一大圈。又捏捏男人的手指头,上头一层薄茧,摸起来粗粝粝的,直刮手。

“那要是你输了呢?”刘力把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你看,这上头还有道疤呢。”说起这个,他还挺自豪。

“输了就我做一月饭。”

“那可不行。要不这样,咱把那书一起研究研究。”

秦雅狐疑地看着他,直起身子,什么书?他这人一贯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能看什么正经书?

刘力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正经书。不信你看。”他从被子底下拿出本蓝色封皮的书,封皮上空无一字,一看就有问题。

见媳妇不信,他又道:“你这是不信我呗?还是你怕输?没事,就是你输了,我也做饭。”

“你少在这儿激我。反正不管你打啥算盘,明天肯定下雪,你就等着做饭吧。”

第二天一早,刘力推开房门一看,那雪还在簌簌地往下落,心道:老天爷这咋这么不开眼呢,倒是成全成全我。

大雪过后,县上冷清了许多,因路上全是雪,往县上来的人少了许多。就连县衙,也没什么要紧事。

刘力就和秦雅商量了一下,早前说过要请几个捕快吃饭,后来因为衙门里事多,一直没顾上。现在闲下来了,就把这饭给请了吧。秦雅自是没啥意见,反正或早或晚,这饭都得请。

俩人算了一下,一共六个捕快,若是再带着家里人,就算十二个人,加上他俩,得有十四个人。十四个人,光是做饭那就得做一大锅,干脆直接蒸饽饽,到时直接热热,省事不说,也快,还省得占个锅做饭。

“也不用做啥好菜,就随便做点得了。咱家有啥就做啥。”刘力心里有点懊悔,当时光顾着显摆了,忘了人多吃的也多。

“没事,就是大锅菜呗。一会你去肉铺买点肉,若有猪肝猪心也买回一副。别的菜家里都有。”

十四个人,秦雅觉着男人有可能把人给算少了,若是家里有孩子的不也得带来,那就不止这些了。待会等人回来先把面发上,晚上就把饽饽给蒸出来。至于菜,至少得做八个,没办法,人多呀。这还是他俩成亲后头回请人吃饭,做少了总不太好。

但冬天,也有样好处,有的菜可以提前做出来,放一天也不会坏,比如卤菜,比如炖肉。做完直接放到仓屋里冻上,临吃前回回锅,一点都没有剩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