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那香肠的事还没有着落,她这心里就有些急躁。怎么事儿都赶到一起了?

“要不咱写个信?要是这回回去,那您还跟着回来吗?”

“那个先不用管,得先紧着你这头。”陈氏顿了一下,想把这事给岔过去。

“别介,娘。要不你就再跟我们回来。反正我成亲你不也得来吗?还不如就在这儿待着呗。”秦雅上前挽住陈氏的胳膊,摇晃两下,把秦大川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不是小孩子,咋还撒起娇来了?

“姐你把娘的胳膊放下,好好说话,别晃了,我这看着闹心巴拉地。”

“我愿意。娘,再说了,大川明年也十五了。再有两年不也得说亲了。你就放心我俩在这儿自个寻摸人哪?”

“那不还有两年呢吗?来得及。先说你的事。这回回去,我要是想跟着回来,你爹怕是不会同意。”

“那咋办?那定亲你不也得在场吗?也不能就我和大川哪?”秦雅想着先把陈氏的工作做通,等回了秦家村,再慢慢打消她爹的顾虑,让她娘跟着来。虽然知晓这事有点渺茫,可不试试咋知道行不行呢?

“你说的也是。”陈氏一对上闺女,心就软。眼瞧着人就在旁边拉着自己胳膊,还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她哪还能硬起心肠说不呢?再说了,闺女说得也有道理。可定亲和成亲咋也得隔着半年,这么一算,不是又得待上一年?

若凭她自个儿心意,她是乐于在这儿待着的。这儿多舒坦哪?家里清静,想唠嗑就上老王家或者老李家。每天看着闺女儿子都乐呵呵的,且俩人的日子也起来了,也没有家里那几个不省心的在眼前晃。这日子要多舒心有多舒心。

可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就一直告诉她:女子应以夫为天,夫为妻纲。她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若不是因为来这关外的事,她也许一辈子都要继续这样过。自打来了这关外,她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世界。陈氏的想法早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但有一点,她的想法一直没变,那就是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哪怕秦百福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她也觉得为人子女的本分不能丢,所以秦家村是一定要回的。出来快一年,哪有不回去看看亲爹的?这头一年就不往回去,那后头还要一直不回去、以后也不来往了吗?

再说了,若他们一直不回去,人家一看这儿子是和当爹的置气呢。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那头毕竟有三个兄长,不说能帮上啥忙,总是个亲族。在这边,秦大川始终是孤单一人。

陈氏打定主意,要回秦家村过年。她自觉把话都说透了,也就不该再为这事纠缠。转而想起该带啥东西。

秦雅见陈氏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劝了,还是想想手头的事吧,总得把这些事了了再走。

她让秦大川上县上给王掌柜捎了个信,说自家要赶回去过年。若他不急,就等年后再定那香肠的事。

王掌柜能不急吗?他当然急。他放下手里的事就去找常志飞了。可这事还真不是他一人急就能解决的。

眼见王掌柜急得团团转,常志飞倒不急了。他觉着事情既然已经耽搁到这份上了,还不如先定下些货,把这年先应付过去。

那开作坊的事是小事吗?不是他说丧气话,若现在就急急火火地把作坊建起来,等真正做上香肠,那就得年根儿底了。不说能不能找到人干活,就说卖都不好卖,人家该买的年货早就买完了。

听常志飞这么一分析,王掌柜不由拍着大腿直叫好。他这也是心中一急,就乱了方寸,竟把这些都给抛在了脑后。怪不人都说不服老不行,虽说只差着十几岁,那可大不一样。他拍拍常志飞的肩头,感慨道:“我这也是担心一步赶不上,步步打饥荒。多亏老弟提醒。哥哥先谢谢你。”

常志飞一听,得,又成弟弟了。这关系是越来越理不清了。

“王掌柜,咱们现下就是顶风行船――急也没用。您刚才也是一时着急,才忘了这茬。即使今天没有我提醒,等缓上一阵,想必也能想明白。”

“人老了,就干啥啥不行了。往后还得请弟弟多提醒着点。那我今儿先回去了。”王掌柜说完,就拱手告辞了。

秦雅此时正对着家里那群活物寻思事。这猪可以杀,那鸡咋整?全杀了,春天时该没鸡蛋吃了。她在那儿左右为难。

这时,来福嗒嗒嗒地跑过来,往她腿上一扑。这几日小家伙和她是越来越熟了,虽说还是爱缠着天冬,可对她却也亲近不少,这不都敢扑到腿上了吗?

她看了眼来福,又叹口气,这还有只狗呢,放哪儿养?还能带走不成?若是搁别人家,会不会一月后,就不认识自己了?她使劲盯了来福一会,妄图从它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来福只管摇着尾巴,舌头伸出来老长,哈赤哈赤地冲她直淌口水。

秦雅把来福抱起来,喊秦大川去找王根生说杀猪的事。瞅这意思,那香肠作坊年前是定不下来了,那两家势必还要定些香肠。若做完香肠还有肉剩下,就直接卖给李屠户,只要价格合适,想必人家也愿意收。

东沟村养猪的人家不少,可村里就三十几户人家,即使杀猪也卖不了那么多,所以进了腊月门,那猪就都给陆陆续续卖出去了,毕竟大发财靠读书,小发财靠喂猪。几个月的精心喂养,可不就等着赶过年价高给换成银子吗?

王根生这段时日一直闲在家里,他家的猪除了卖给秦家那只,后头那只也给卖了,冬天猪不爱长膘,也没有菜可吃,只能吃些米糠,养着也是费粮。

听秦大川说完,他想想这几日的天气,又翻翻黄历,定了个日子,就在后天。在农家,不管是干啥,都讲究先看黄历。若黄历上说今日宜出行,人才能出远门。若黄历上说忌播种,那就得等些日子再播种。

秦家杀猪照例来了好些人看热闹,这回和以前不同,除了看热闹,还有好些人来买肉。反正到了腊月,离过年也就半个月,早买晚买不都得买吗?买完了往那缸里一扔,就冻得结结实实,也不怕放不住坏掉。

至于猪头这些,就没人愿意买了。便宜也不愿买,实在是不好收拾,再说一个猪头也太大了,哪有买肉划算?秦雅也不愁,等买肉的都走了,那肉也没剩下多少,干脆就不卖了。只把猪头、猪蹄这些给了秦大川,让他给李屠户送去。这都是早先说好的,他们也不要求价多高,只要差不多就成。

早先秦家来说的时候,李屠户就一口答应下来了。那猪蹄倒不觉咋的,只这猪头在县上可好卖了。那些富户、地主家里,过小年祭祀时都讲究用猪头。新杀的猪头哪有那么多,可不就得事先备好吗?就李屠户这儿,都给定出去八九个了。这还不算那临时要买的。

等林林总总这些事都安排妥当了,秦雅就和天冬商量小狗来福的事。天冬的意思是想放到张广学家里,可秦家和张家不太熟,秦雅就有些迟疑。虽说让人家帮着养一个月,该给的东西他们自然会给。可这养狗也是件麻烦事,人家家里能愿意让孩子养吗?

陈氏就说放老王家算了,反正那驴也放到他家,一事不烦二主,大不了多给拎几斤肉。虱子多了不咬,等年后回来再想着咋还这人情。

天冬就有点蔫了吧唧地,他对王家不熟,可张广学他熟啊。他都和人家说好了,张广学也一口答应下来,为了这养狗的事,俩人还特意商量了好久。

但他就是个小孩子,不说说了算不算的,这事还关系着家里头的人情往来,他也弄不懂这些。只晓得俩人那养狗计划是要夭折了。为了这事,他难过了好久。还是秦大川把他领到王家,说人家都给来福做好了狗窝,他这心才放下,要不他老是担心人家不好好待来福。

那鸡和鹅,陈氏都和黄嫂子说好了,放她家养着。当然也不能让人白养,陈氏给提了一串香肠,还有两只冻鸭子过去。

黄嫂子秋天那会卖辣条也挣了些银子,虽不是啥大钱,可比码头上做苦力要多得多。两口子本就对秦家心存感激,自然是愿意帮着喂鸡。对陈氏拎来的这些东西,当然也不想要,几番推辞。陈氏见人家不愿接,赶紧说了几句,就把东西扔下,快走几步回家了。

黄嫂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是喂个鸡,她家也不搭啥,人家还把家里的米糠都给搬过来了,就是出个力气。冬日里本就没什么事,喂鸡算啥活?她记得秦雅爱吃辣条,就做了一大锅,赶秦家出发前一日给送了过来。

秦家这回出门,是跟着商队走的。这商队还是以前托苏掌柜问过的那支,也打过几回交道。对于商队来说,多带两个人不算啥事,只要别耽搁到他们的行程就成,再说了,还有银子赚呢。况且这还是打过交道的人家,不是生人。

得知秦家回秦家村过年,刘力倒是半晌无声。这日子过得太快,一不留神就到了年根儿底下。算算日子,现在出发,等到了秦家村也得小年了。他本想劝劝让留在关外过年,一家四口就这么上路,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可听秦大川说,他们是跟着商队走,那劝阻的话也就没说出口。商队人多,里头有些人身上还有功夫,对这路上的危险想必早有准备。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领头的当然没啥坏心思,人家来回一趟要挣多少银子?能看上那三两个钱,就怕里头有些坏心眼的。

所以他又和秦大川唠叨了几遍,让他们别带太多银子在身上,最好穿得破旧一点,东西也别多带。夜里警醒点,别都睡过去了,在外不比家里。

秦大川以前从没觉得刘大哥是个罗里吧嗦的人,这些话他姐在家早就说过了,在这儿又听了一遍。他嘴里不住“嗯嗯”答应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刘力看着秦大川这样子,终归有些不放心,可他也没法去东沟村,就和秦大川说好出发前他去送送。

出发前一日,秦大川把那驴和狗给牵到了王家,把草料啥的给拉了过去,还把杀猪剩下的肉也送过去了。鸡和鹅也给赶到了黄嫂子家。

这下子,院里一下安静下来,好像又回到了刚来东沟村那日,人这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

秦雅拿出笔,把路上用到的东西又给对了一遍。几人这才把包袱打好,又坐到炕上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该把那银子分开放。外头只放些铜板,碎银子分开放到四人身上。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给放到天冬身上。小孩子不起眼,不会惹人注意。

至于衣裳,只管捡旧衣服穿就是了。当然,冬日里都穿着大棉袄,谁也不可能总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