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苏看到座位不由得心下一惊。

这个位置并非他原来安排的位置，而现在在他并未注意到的时候进行了变动，几乎与姬武的席并成了一线，这是严重逾矩了。然而姬武没有意外的神情，可见是他叫人做了改动。

来使们都已经坐定，姬苏纵是再多不愿也只能按捺着坐下去。

右下方与左下方的邑相宋相起身，先与高台上的武帝并太子行过深礼，复又转回与殿上诸臣并来使见礼，一人一句，一前一后代表武帝发表了欢迎来使的讲话。

前来的使臣们被念到一个国名，便相应的站起来使臣恭恭敬敬的奉上国书及礼单，姬苏看着下方，看到有两个小国的使臣竟然是女性，微微有些惊讶。

这两个国家与他国国情不同，派人摸了底的姬霆仍作于淳扮相，以护卫之姿跪坐于姬苏身后，他接到原本注意着儿子的兄长的眼神，嚼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往前微微倾了倾上身，秘语快速的与姬苏道：“刚才那浑身上下穿着金缕宝饰的华贵女子乃兰台国使臣，亦是兰台国六公主忽兰。兰台国女多男少，生下后代多为女子，因胤兵强悍之名天下闻名，她国使节奉上巨礼，想是欲求结亲。”

至于殿下讲着漂亮的恭维话送上国书的身着铠甲英气逼人的女使，姬苏便听姬霆道：“此是夜泉来使，其族乃游迁不定之族，生活于大漠之中，女子为尊男子为卑，建巢于地下，擅匿踪豢养沙豹。”

姬苏听着，虽想不通姬霆为何又重回自己侍卫之列，但听语气严肃正经，便抛却个人的私见，将这稀奇的两国的资料仔细记下。

跟着西征大军前来的有几个国家使节，尔后又陆续来了五个国家，等国书一一接完，邑相与宋相又与来使介绍武帝并太子殿下。

姬武全程并不出声，如同睥睨蝼蚁般的存在只微微点头示意，他这样的姿态让各国来使都心下各异，兰台国女使坐下后乐声响起，众侍们轻盈得如同行云流水错身而过撤下看食端上主食倒上酒水，兰台的女使端起酒杯，在武帝锋利的“开宴”声中看着上方的武帝身边的太子。

她忍不住小声与自己旁边的副使道：“那位竟是太子啊，方才还以为是大胤国之皇……”后殿下，要不他怎么能与一国之君并立而坐?在兰台，只有正王君才可以坐在那处，便是她的皇太女长姐都只能坐在下首的位置。

副使心头一跳。

“忽兰殿下，据闻那位太子殿下与您同岁，就可坐武皇左臂要位，可见聪慧甚得帝心。”

虽然知晓兰台的女子大多性情直接豪放，但这些天在胤京的观察都叫他知道，大胤是不一样的，是个礼义文明更为讲究更得体的地方，而且这样的场合，异国他乡，是万万不能弄出洋相或坏事的，否则女王打算失败事小，两国交恶引来胤骑亡国才是大事，出门前她再三和这位殿下讲过要慎言慎行，结果……她忙出声截住正使的嘴，试着转移话题。

“忽兰殿下，这大胤酒水竟比兰台的好喝许多，您别光看上方，快试试美酒美食。”

兰台的忽兰公主闻言便转开眼珠看向自己手里的酒樽。

青铜雕刻着精美兽纹的酒樽让她长长的叹一口气：“大胤之物真精贵，竟连待客之物都以青铜铸就。”

兰台有矿，几乎整片国土之下皆是金矿与宝石，然而却极度的缺少铜铁武器与吃食，好在兰台女子擅长驯养一种翼蛇，借着蛇之武力与毒力拿金矿与宝石与人换取粮食及兵器，否则她国早被其他国家连皮带骨的吃下了肚。

这位长相秀美的公主端起酒樽轻尝美酒，隔着一个长席的另外一位夜泉女将军耳朵动了动，也借着酒樽往高台上看。

夜泉是个喜爱强者的民族，女子男子自小便与擅长隐匿偷袭的沙豹相斗，武力值极高，但这样的民族却受不住沙漠白天严酷的高温，只能将住处临时挖建于砂山之下，夜里出来活动，同豢养的沙豹一起作战打猎与迁徙寻找如同灯燃灯灭的不同地方出现的水源处。

在夜泉，因为几乎全是女子，于是实行一男多女的结合方式。为了生育更多后代保证夜泉的延续，她们并没有太大的世俗夫妻白头观念，可以刚与一个男子欢好，起身当着这个的面走向下一个男人。她们就像榨汁机，团结合力的将弄到的男子们精力榨干便无情的丢弃，并且依仗着武力与沙豹也爱强抢男子，夜泉女人尤喜强悍的男人，因为能让她们快速有孕、生下更多强悍的后人，也较一般男子更能欢爱带给她们肉体的愉悦。

这位女将军听闻过大胤的赫赫威名，甚至因为兴趣潜伏到大胤与他国交战处偷看，姬武作为发号施令的君王，又亲身重甲上战场虐杀敌人，那浑身溅血的狰狞之姿在夜泉的女人们眼里，就如同兽群最强大的首领，吸引她们，想要得到。

这女将军想到姬武战场上挥刀将敌将斩首的英勇之姿与夜间在荒地上抓着敌国年嫩的处子进行强女干时的勇猛狂暴，心里尤如长草，她不由得又看了武帝一眼，随后身体一僵，只觉得一道利刃猛的从高台上悬劈下来，几乎瞬间让她脑袋空白了一下，生出一股自己被斩劈成两半的错觉。

姬武收回几乎化成实质的杀气，蔑视敢明目张胆偷窥自己的那个来使。

女子掌权当政的国家虽然是他第一次接触，但胆敢用那样不敬又带着窥觑的眼神来打量自己，简直就是挑战他的威严与地位。

武帝心里有了想法，又不动声色的打量兰台的来使。

几乎是忽兰看向姬苏的瞬间他就发现了她的眼神。

姬武并不喜欢下方的这些小国来使们，更加讨厌他们看向姬苏的那一瞬间。然而太子参与国宴接待来使是应该的流程，他将来还要坐在自己这个位置，接受天下、接受更多他国来使的朝拜参见，是不能只要他想就可以藏起来的，也并不是他要藏起来的。

姬武微微侧过头，有一些蠢蠢欲动的烦躁的端着杯打量姬苏，姬苏正好因为感受到杀气而紧绷的看向武帝，父子的眼神在空中一撞，姬苏愣了一下，举杯与武帝敬酒。

这一举动讨得了姬武的喜欢，并迅速安抚了他心底滋生出来的暴戾，他柔和下来，深深的看着仰头饮酒的儿子露出他细长优美的颈项，嘴角甚至带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现在别人只以为自己让苏坐在身边是因为宠爱他的原因，等不久的将来，等到苏的诞日，他就会让他堂堂正正与自己并列。

各种意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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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宴资料源于宋朝文献，在吴自牧的《梦粱录》与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里，都有比较详细的介绍，包括流程啊，菜单啊，都有。有兴趣看原始文献的可以去找找。

看盘实际不是马上撤的，而是有一个过程。按照开宴的习惯，一般是先斟酒。等正式开饮以后，则每饮一次酒水，就有一行节目表演。

当行酒到第三次以后，才开始逐步撤掉看盘，上正式的食品，文中改成了第一次行酒。按照这种大宴的规定，一般是行酒九次，就是一起举杯九次，就算结束了，耗时应该不算很短。

☆、一七九、惊鸿（上）

一七九、惊鸿（上）

赏毕大胤歌舞一行酒后，有来使站起来，说着结巴有错的大胤语言挟杂自己国家的说话，好在译官跟随了一阵子，倒是明白这阿克鲁苏圣地的来使的意思，将他所言用大胤官方话重述了一次，姬苏和武帝便明白这位来使是想让他们圣地的人入殿表演助兴。

没有手机、网络、电视电影这些东西，古人的娱乐生活说丰富自然是没有现代人丰富，但若说无趣，也并非如此，西边小国虽小，但献上的歌舞叫人大开眼界，乐器也多不同，其中一个国家的舞娘们上场，那袒胸露乳、扭臀转腰之间都叫姬苏想起了印度舞蹈，他在心里感叹，这个世界果然与自己前世是有相似之处的，只是照这样看来，人类进化与进程还是不一样的。

像这种伴乐跳舞的正常，等到了兰台国献技，却很是让人眼前一亮。

兰台是女儿国，上台来的皆是女子，但并非独身，而是带了翼蛇上场。据称兰台的女子从有孕开始便会求得一枚翼蛇蛋，将它时刻带在身上与腹中孩子一同孵养，翼蛇不同普通的蛇，它的孵期与人类一般，都是九个月左右，因此孩子生下来，便与同化的蛇为伴，生死相依。

当忽兰提出蛇舞时，大胤的臣子们并不赞同，兰台的蛇作为伴生的另一半，其攻击能力十分强悍，毒性又大，若中途暴起，其害不可喻，然而武帝非常人，只看大殿忽然沉默便明白自己的臣子们心里担心的是甚。只是泱泱大国，怎可会因那等未生之事而做出狭隘气量之举动?此是胤京，敢犯者，天下无可有人，定有来无回！故大掌在空中一压，殿内丝竹管乐之声便细弱下去，这让诸国使臣再次见识到了这个广袤恢宏的上国的规矩与上位帝王的威严之高。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兰台使，请。”姬苏接收到父亲的不悦，微笑着起身道，身姿既有武者之凛冽，又有上位者之清矜贵气，端的风流。

忽兰本还因为殿内气氛而心生无措，此刻听到大胤太子这声如同天簌，当即喜道：“正是正是，我们国家上下皆真诚，此次前来本有交好之意，真真只是表演一番，想叫陛下及诸位见识一下我国风俗而已。”

副使别过脸捂住了眼睛。

殿下，您别这样越描好越黑好伐，就您这样的，咱们想跟大胤结盟讨亲可怎么谈得下去?

忽兰公主不知副使在为自己智商捉急，她给自己倒了酒，越过鱼贯而入站立中央的武女与翼蛇遥敬武帝与太子。

这太子声音可真好听，忽兰的心里有点儿痒挠，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姬苏脸上的面具，心想他可真体贴。

姬苏不知自己被人发了个好人卡，兰台的武女与翼蛇进了殿，他便被勾去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