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快,姬武在急驰的马上已经远远看到这个名叫渠源镇的镇子城墙,不想突然心头惊、怒、急等各种情绪突然爆发,尔后更是怒气冲顶,引动胸口剧痛如遭重击般。
姬武在马上晃了一晃,捂住胸口。
禁卫们大惊赶紧把姬武护住:“于淳将军怎的了?”
闻言姬武抬手作了个噤声动作,他抬起头来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镇,声音比出鞘的宝剑还要可怕:“快些进镇,陛下可能出事了。”
他面容狠厉,凶煞的血腥及天子之威势全开,禁卫们憷得都噤了声,离得近的将士们胯下良骏都不安的咴咴的甩着后腿不肯听主人控制退离开姬武身边。
姬武不管这些手下,稳住了身形用力抽策骏马加速,待及到城门就在眼前了,忽然看到几个汉子如同鬼魅般冲上了城墙。他们以布蒙着面,三两下制住了城兵后把提上去的布袋倒开,迅速把里头之物倒栓在墙头后踢下墙去。
血淋淋的头与身体分离的尸身突然展现人们眼中,等待进城的队伍尖叫起来,人们纷纷惊退奔逃,一时间担着的菜、捉着的鸡鸭、提着的竹篮摔撞倒不少,间杂着儿童的哭声。
这几人挂了尸体后便施展轻功三两下望城外的林子逃跑,姬武作个手势,几个禁卫拉着缰绳调转马头追奔而去。
就在姬武一行煞气四溢吓得城兵都两股战战的进城门时,姬苏一只脚正好踏上了多加二两银子加急租下的小乌篷皮子船。
千里外的京城。
诚王殿下偶得风寒的消息在宫内与小朝堂上传开了。
林美人听了心急如焚,前去皇子所探望,想把诚王接到她的院居亲自照看,然而一看到于床上烧得浑身通红的儿子紧闭着双眼,显然症状严重,加上太医铁口不宜乱动,林美人哭得肝肠寸断,哪还敢移动儿子半分,只恨不得自己搬到皇子所来。可太医们哪敢,忙竭力劝阻,才把林美人给劝下。
两相听闻此事,自是焦急,忙唤了霍大人前来,派了重兵严守皇子居所,就怕有心怀歹意之人趁此机会兴风作浪。
江王姬参冷眼看着这一切,两位当年未弃废皇子而去,眼下仍是江王长史的先生们陪着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都转身进了院子。
江王的府邸也在建中,目前人还住在宫内,只是自从算计姬苏不成被生父拔了牙齿与羽翼,姬参就成了一个透明、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而外家江家更是一蹶不振,自武帝下了那道三皇子护卫皆由江氏家族选送后,族长与族老五人之数虽仍康健,都不得不一年内各自染病自行了断。他们的死,才让武帝稍微宽仁的让江氏仕子慢慢请辞离开朝堂,并没有对江家赶尽杀绝,然而即使这样,江家所有的人都知道,想要再度站在朝前,家族辉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入了院后,不用姬参吩咐,侍卫们把门掩牢,牢牢守住了,眼观鼻鼻观心。待主下分位坐下,侍女捧上了茶,一个先生才开口道:“诚王殿下贪欢,这几年因受太子殿下器重,掌着工部,这一倒,工部怕要乱上一乱了。”
另一个先生闻言面上淡和,但低头喝茶之机眼角却看向上位的姬参。
“诚王病倒,还有两相及诸大臣在,乱不了。”
上座姬参面容淡淡不置一词,只静静的盯着自己面前腾起热气的茶水。
姬参聪慧,心下其实明白两位先生的潜在意思,然而他沉寂了这些年,身体永久的损伤,也慢慢消磨了他的斗志,更加上这些年父皇明目张胆的对二皇兄的偏爱,姬参在怨、恨、妒后慢慢的绝望、沉淀,终于放开,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得活着。
虽然他并不想见到江夫人,可江夫人始终是他生母,正因为太爱他,才从小把他往权势与得到父皇宠爱上培养,更小小年纪不停的告诉他在这个皇宫中要学会心狠手辣。这样因为爱而毁了他的母亲,是予与他唯一的疼爱的人,也是给予他生命的人,他得赡养她。
而想好好活着,就得学会不争。
自己的父亲是历代皇家天子中的另类,他的爱、恨、憎,报复都强烈得张扬,他比所有史册记载的帝皇都要嚣张的随心所欲的活着。这样的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叛逆既叫人厌恶,又叫人羡慕,如果他走上历代皇帝的老套路,自己又怎会是如此这般处境?
想到这里,姬参放下茶杯,淡淡的道:“本王不过是个闲王,朝堂之事自有朝臣解决,倒是昨日读到《阅阳子注集》里一段话,有不明白之处,不知两位先生可有空闲?本王想就那不明之处请教一番。”
姬参不肯沾边,两位长史便也收拢散发出去的那点儿心思,笑着回话:“回江王,不敢当请教二字,在下这就去拿《阅阳子注集》过来。”
“在下不才,早年曾经有感此集行文风趣,写下些批注,若江王殿下不嫌弃,在下这就去找出来呈上。”
姬参点头,放两位先生去拿书与批注,待人离开了,招来一个侍卫。
“叫上人,去江夫人及江家那边暗中看看,他们可有甚动静。”
侍卫领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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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东逃(下)
一二二、东逃(下)
再次喝了口茶,姬参担忧的看向江夫人居处方向:越是风波将起之时,希望他的母亲与江氏外家要稳得住心神,不要冒险掺进一脚,方能继保平安。
姬苏一路看似平静,实则焦急不已,直到坐上了船,看四十多岁满脸风霜的稍公撑着篙撑离岸边,小船顺水往下游飘出二十多米,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他这一松懈,方发觉身上冰凉,冷汗粘乎着生病的身体说不出的难受。
一发现难受,姬苏才感觉喉咙火烧了似的发疼,也才想起来自己好一阵没喝过水,他努力挤出些津液润了舌头,舔了几下皮皲破,干干硬硬硌着舌的嘴皮子,不出意料的闻到了一丝很淡的铁锈味。
“大叔,”姬苏咳了几声,吞了吞没多少的口水,拿一双酸酸涩涩不舒服的眼睛看向稍公。“您那儿可有水?在下急着赶路,一时忘了带水。”
稍公是个憨实长相的人,听了这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黑渍疏大牙:“后生娃娃嘴都裂了哩,篷子头挂的那只葫芦有水,多喝些个,不要钱,管饱。”
他说话带着贫穷百姓的朴实,姬苏许久未曾接触过这样的人物,不知怎的有种亲切感,想到自己已经暂时告别了太子这个沉重高贵的身份,眼下也就是个贫民,不见得比谁更高贵,遂放开心神,露出他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单纯的、感激的笑。
稍公手上功夫了得,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边撑篙一边注意避开急漩一边和姬苏聊天:“后生娃是跑商客罢?瞧汝模样,莫不是病了?还要急着赶路。要老汉和汝说,汝就应该在镇上先看看医师,养好了再走,这儿的水急着呢,汝怕是要坐得不舒服。”
“家中有急事呢,不赶路不行,慢一些怕见不到老娘最后一面了。”
姬苏像渴了一夏天的地,沾上了水就像喉咙里头伸出手来,他咕咕咕不客气的灌了近一葫芦水才觉得自己被安抚下来,闻言拿袖子擦擦嘴,捏出的脸本就愁苦,他又刻意又皱了皱眉,直把老汉瞧得暗骂自己说错了话,踩到了这个出手大方的后生娃的伤心处。
老汉有心弥补:“后生娃娃莫急,老汉在这水路撑了三十年船,等下子过了九曲湾,旁边有个打尖落脚的小坞儿,那里的茶棚老汉会些除了卖茶食,也帮路人看看小病,老汉领汝去吃个食瞧瞧,熬一罐子他的药发发汗,免得后头的路不好赶。”
老汉热心,叫姬苏心里感激更多一层,笑着拱手:“那就麻烦大叔了。在下能请得大叔带船,是缘份,在下姓李,家中行八,大叔不嫌弃,唤在下一声李八郎便好。”
姬苏有礼貌,老汉便觉得这回的客人是个好相处的,也不扭捏,自报了家门:“得客人一声叔称,老汉面红哩,哪敢嫌弃客人哟,老汉姓古,托个大,就唤汝声八郎了。”
“八郎家中哪里?老汉算算时间,看能否提早些个把汝送回去。”
“有劳古叔,在下家在蒙州汉城杋山镇,水路怕是不通那头,到时候要换马车哩。”
姬苏非常上道的学着老汉儿,说话带上了这地方上的哩字拖音,听得老汉分外亲切,对他更喜欢。
“蒙州汉城呀,那可是老东边,还真不全通水路哩。这样,老汉送汝到花镇,那里租车去汉城近哩。等会子在茶棚多包点饼,晚上宿在船上,保证从这里到花镇,比平时要省几个时辰。”
“要得要得,都听古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