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小,额头饱满光洁,猫耳发带徒为他美貌增色。

相较于人类,这副相貌更偏向精致的人偶。美则美,注视久了却给人一种无机质的冷感。然而,这人稀奇古怪的表情层出不穷,足以让这不近人情的冷感消弭。

距离太近,他手朝我脸上来的时候,我吓得仓促乱了眨眼的频率。五条捻捻指腹,托着脸轻佻地冲我勾唇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朔风从未关的窗涌入,卷走一室温馨的食物香气,这距离只能嗅见他沐浴过后的清爽香气,而不言语的沉默恰好总予人臆想。

有点冷的我往墙角靠了靠,给了他个一言难尽的眼神,坦言:“我以为你要打我。”怯生生瞅他两眼,遂又补充道:“毕竟你看起来想打我很久了。”

尤其是我刚入学那段日子,每每隔着太阳镜扫过我的视线好比无形刀刃,透着冷兵器特有的寒芒与凉。

讲真,我要是只鸭,早就被他轻蔑的视线削成片皮鸭了。

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本来只想皮一下的五条悟显然是哽住了,半天他才“嘁”了一声表示没劲儿。

他的手指还是落在了我的皮肤上,准确来说,是我的颈侧。

“很大一块痕迹,你感觉不到疼吗?” ? 提问时是难得正经的语气,不搞怪看起来还蛮像那么回事。

或许是他指腹的热度与过轻的力度让我觉得痒,又或许是当初窒息的痛苦过分深刻,我不自在地捂住了脖颈。

“你怎么什么都看得见,还能不能给人留点隐私了......”

窗外风雪正盛,那道紫红色的掐痕一点一点浮出,很快取代了颈间原本完好的釉白底色。

是执念,还是限制,我也不清楚。亘在这处,不痛不痒,却触目惊心。

每当从镜子里看见,过往一切又历历在目,仿佛在提醒着我不要在夏油杰无微不至的温柔中沉溺。

我舔了舔被风吹干的下唇,眸光一凛,迎着五条悟随着我态度转变郑重起来的眼神,半真半假地开口胡诌:“这是我们源氏的封印。”

“待我二十六岁,这封印就会解开,到时咒术界会迎来朝迁市变,腥风血雨。五条少年,以后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唔唔唔!!!”

听了个寂寞的五条悟狞笑着将我的发顶薅成了鸡窝,“不用等以后了,源小豆,你完了。我现在就来助你一臂之......”

“悟,你在对小豆做什么?”

我与五条循声望向不知何时开了的门。

夏油杰站在那,孑然一身。他穿着闲适的家居服,简单套着件外套,未扎的发有几分凌乱,明显是从睡梦中被叫醒过来的。

廊上昏昏溶溶的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融进了一旁的墙面,折出几分扭曲。

尽管我与五条悟之间真比清水还要清,但此情此景,孤男寡女,实在可能说不出个清白。

桌上烧干的锅底有焦味传出来,我这只小鸡吸了吸鼻子,抖抖索索地从五条老鹰般的身型下钻了出来。

‘嗒’地一声,炉子关上了,安全隐患解决了。我抚了抚躁动的心口,徐徐吐出一口气。

“小豆,你九点就给我发信息说你睡了。”夏油不急不缓地道了句使我心梗的话。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我这口气差点就走岔了。当我还在脑中组织语言时,五条已经站起身,扶了扶他脑袋顶的猫猫发带。只见他单手叉腰,指向旁边一地狼藉,理直气壮地解释:“看不出来吗?我们女子会刚散场啊。”

这姿势,倒真有不输小女孩的娇俏。

对上夏油望过来的视线,我回过神,讪讪地点头补充:“其他人跑了,歌姬前辈被他吓得跳窗了。只有我没能跑掉,就被捉了......”

这番仿佛找着家长的控诉让他冷凝的面色好上不少,至少透着无奈的笑容舒展开来。他朝踩着椅子往下跳的我递了把手,对着自顾自从矮桌上拾起一袋小熊饼干的好友交待道:“我先送小豆回去睡觉,一会儿就过来。”

深宵的风声愈发地响,被攥住手的我在离开前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将发带捋下来的五条晃了晃他那一头乱糟糟的蓬松银发。他额前散乱的发丝已长至遮眼,我那匆匆一瞥无从得见他仿佛什么都能洞悉的双眼是否也在注视着我。

第04章 | 0004 Part D

8.

将我送到门口的夏油似乎并不急着去赴与友人的口头之约,他反倒跟着我进了门。

正是身高疯长的年纪,他单是往我屋里一站,都让我感觉到这一方小天地变得逼仄起来。

两相无言,我站在离门不远处,甚至没有在椅上落座,俨然一副抗拒的不安姿态。

将鬓边发丝撩至耳后,他倚靠住门,抬手磨了磨眉心。柔顺的发丝凌乱、夜色下面色苍白、眼眸中漾出罕见的彷徨,令人心折的易碎感将他笼罩。当他再抬眼看我时,脆弱与疲惫全然倾泻而出,就连耳垂上的耳钉都黯然无光。

“小豆,你要喜欢上别人了吗?” ? 夏油的声音很好听,掺入各种情绪,便能鸣奏出感染力极强的话语。低声一句简单询问,好像再寻常不过,但话中沉入谷底般的怅然却丝丝缕缕纠缠了上了我的心头。

人们的情绪在夜深时往往泛滥,心总是柔软,更何况我曾经无数次将他编织进我脑海中的未来。

如今他眼眶未红,我已丢盔弃甲。

我竟不知自己年少时热烈的爱意能这么深这么远,漫长到绵延十多年,由人到鬼,再到如今重新来过。

步入十六岁的尾声,面对我毫无缘由地疏远,他问我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上别人。可是那年夏季,未满十八岁的我,连一个提问的机会都没有得到过。

从一旁的全身镜中,我看见我被红紫覆盖的颈部。残留的指印骇人,单单扫过一眼,就能想起当时混乱不解的我如何张着唇却说不出零星半点的词句,最后徒然望着恋人的面容,坠入绝望。

由头来过。

将近十年没有与人对话的我可以慢慢连词成句,重新去适应。从前没有学习过如何使用咒力的我可以拼命接任务,去学习去锻炼。

可这一腔爱意,穿过那些时光,我照旧束手无策。就好比无论有无咒力,我体内那些大大小小情绪,会波折会平静,唯独无法凭空消失。

因为我是人。

在身份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之前,我是个人。

泄气让人肩脊颓软,夏油抱上来时,我一直在哭。有时真的厌恶自己为何如此脆弱,总在徒然流泪。可是又有太多的话无法说出口,我只能任由那些冗杂的情绪沾湿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