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沈知意忽然拍案,震得香炉中香灰飞起,“忽然记起,礼成前需验及笄文书,这是官媒的规矩。下官才刚上任,还请莫要怪罪...”她忽然踉跄着扶住桌沿,眉峰微蹙:“怪了,我这头忽然...些许晕晕乎乎的…”

“又不是来听你说书的!”赵玉颜怒目圆睁,“十两银子雇来的官媒,就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沈知意垂眸按住太阳穴,“试问赵小姐可曾看过黄历?”她掐着指尖装模作样,“今日昴日星官当值,主血光、犯口舌,行簪发礼怕是要...”

“当我赵府是市井之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沈知意甩袖时故意带翻茶盏,青瓷碎裂声中她盯着对方骤然铁青的脸:“既是不信,我也无须多言。我看明日的日头正好,赵小姐如若等得起,我便明日再来。”

谢榕屿随即追了上去:“等等!我的马车载你!”

“官媒大人留步!”

赵玉瑶夺门而出,跪在沈知意身前,发丝散下来遮住泪痕:“官媒大人…求您...求您替民女合婚。”

“合婚?我不是说过今日诸事不宜!现下被你们吓得头昏脑涨!”沈知意挑眉转身,她扫过二门后闪过的靛色裙摆,故意拖长声音:“你们赵家大小姐要吃人,二小姐要合婚,当本官是来送命的啊?!”

“官媒大人,与魏家公子有婚约的并非姐姐赵玉颜,而是民女!”赵玉瑶猛地磕头,“是主母替姐姐暗自调换了八字!”话音未落,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沈知意眼角一跳,半信半疑:“可有证据?”

“草帖为证!”赵玉瑶从袖中掏出半片褪色红绸,边缘金线绣着半朵双喜纹,“这是自幼母亲与魏家伯母交换的信物...”

沈知意伸手按住红绸,从匣中取出朱砂印泥,轻轻抹在边缘,褪色处渐渐浮出淡金色印记,竟是半朵残缺的双喜水纹...

“《婚俗典》有载…”她忽然顿住,忆起昨日温钰的警告,转而笑道,“草帖需盖两家印,这半边魏家的印记虽淡,倒也清晰。”

“我与魏公子是真心相爱,不想姐姐却也喜欢上了魏公子,欲借嫡女身份强压一筹…而我得知主母欲将我卖给盐商做妾…”说到这里,眼前的女子声泪俱下,“魏公子有意带我私奔…可我放心不下爹爹,他年事已高,主母也无心照顾爹爹,只怕…”

沈知意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与魏家定亲,按道理讲确是嫡女,为何庶女却有定亲信物?”

赵玉瑶刚要开口,却见主母迎了出来:“玉瑶,原是在这里呀?切莫忘了厨房的菜,你爹还是喜欢你调的味。”

“你先回去,有件事我要先去确认下,断不可耽误明日正事。”沈知意将其扶起,细声说道。

见那二人“母慈子孝”搀扶着进门。谢榕屿大笑,“沈大人今日这出,可真是精彩…本世子倒拭目以待,沈大人如何让这对‘青梅竹马’,变成真鸳鸯。”

说来容易,可由于品阶不够,沈知意无权查阅本县及笄礼簿。

夜雨敲窗时,沈知意站在李承渊书房前咬了咬唇…

“咔嗒”

铜镇纸压着的《青洲官制》被推开半寸,令牌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压在令牌底部的似是一张女子的画像…

刚触到令牌边缘,身后突然响起沉木般的声音:“深夜私闯书房,所为何事?“

“我…想借大人令牌一用。”沈知意直起腰身,“今日赵府嫡庶姐妹同与魏家长子合婚一事令人起疑,那姐妹二人的生辰八字可能有假…”

“越界查案,按律当革职。”李承渊步进书房,烛火将他的影子浇得滚烫,“沈大人可别忘了,身为官媒,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但官媒验婚,天经地义。赵玉颜的及笄文书若有假,试问李大人,此事权当无事发生、任由其无法无天吗?倘若有天…”

“够了!”李承渊猛地扣住她手腕,却在触到其掌心时骤然松手。冷声道:“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擅自踏进书房!本王可说清楚?”

窗外惊雷炸响,沈知意着雨离去。

第14章 心照不宣

谢榕屿的马车停在赵府门前。摇着玉骨扇似已等候多时:“沈大人今日可带了戏台子?小爷我可等着看嫡庶相斗的好戏呢。”

沈知意打着呵欠没搭话,目光落在马车里的香炉上。

香烟袅袅中,赵玉颜已换上茜色襦裙,九珠金簪在晨光中刺得人眼疼。与昨日不同的是,簪尖竟换成了纯银平头。

“二梳梳齐眉”

话音未落,侧门突然传来环佩叮咚。

苏婉柔捧着茶盏冲她挑眉:“听闻沈大人连嫡女簪制都不懂?我青洲贵女向来用九珠...”

“啪!“

《官媒配饰册》拍在香案上,沈知意的指尖划过“青洲下辖县”那页:“本县自三年前便以五珠银簪为制。”

苏婉柔脸色一白,反嗔道:“沈大人昨日不是说要去查及笄礼簿?可查到些什么不对呢?”她笑着看向赵玉瑶。

恰在此时,李承渊带着礼房书吏闯进来:“赵府女眷的及笄礼簿在此...赵府嫡庶女的八字确有改动!”

“不可能!”赵玉颜猛地转身,袖中“叮”地滑落一支银簪,尖端还凝着暗红痕迹。

谢榕屿玉骨扇轻挥,银簪“当啷”坠地:“赵大小姐这是要表演暗器?”

沈知意弯腰拾簪,她忽然扯开赵玉瑶衣袖,腕间红痣在日光下清晰可见:“按洗三礼记录,这是原配夫人的血脉标记。”

“你血口喷人!”赵玉颜抓起金簪扑来,却被谢榕屿用玉骨扇敲中手腕。

沈知意趁机亮出官印,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嗣女身份存疑,婚配权归宗老!赵玉瑶,今日我以官媒之名,行嫡女簪发礼!”

当五珠银簪插入赵玉瑶发间时,主母刘氏冲向供桌,却被李承渊截住去路。他手中契约在火盆上展开,露出吏部私章的朱砂印:“将庶女转卖盐商...夫人好大的胆子。”

此时却早已不见苏婉柔的踪影。

“怎不见赵忠印?”

“回禀大人...老爷尚在朝堂,还未回府...”

“后院着火,躲得真快啊。”

“不!不是我...”刘氏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