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白鹭花园卖得挺好,现在赶流程也不合适了,虽然越程是最有可能拿到按揭资格的房企,只是,我也没把握能说服银行,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就先这样吧,我等下一个项目,这一年马上就要结束了。”

是啊,这是 1994 年的最后一个月,分手将近两年,他们还能共同拥有一个美好静谧的午后。

返程路上,巴士快要到尾厝村,林希微叮嘱道:“陈总,你等会别错过站了,你在中山那里下车,你刚刚的车就停在那。”

陈淮越“嗯”了一声:“今天谢谢林律师请我坐公交看海,下次我请你去我家看电视。”

“……”

“你不想看那只鹦鹉吗?”

“不想。”

“是不敢么?”

林希微觉得好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到站下车,陈淮越看着她在村道上离去的背影,大概是爱情剧看多了,莫名冒出了个念头,要是在电视剧里,这时候他应该要打开窗户,扒着窗浪漫地喊她的名字,等她回头。

但现实是,他如果敢喊,应该会被当成疯子。

……

证券律师考试临近,林希微把手头的工作都先交给连思泽和两个新律师,她要先集中精力,临时抱抱佛脚,但她一直有个大毛病,就是大考之前、压力之下必会生病发烧,胡话不断。

陈淮越年末也很忙,但他偶尔去白鹭花园盯进度,都没看见林希微,发她消息也没回,就联系了林鹏辉。

家里其他人都有稳定工作,就林鹏辉是自由职业,他这时候正在家里照顾他的二妹。

“我妹读书读疯了,发高烧,烧一天了,嘴里一会喊我爸,一会说自己考过了。”

陈淮越开车过去,看见林希微躺在狭窄简陋的床上,压了好几张厚重的棉被,全身都是汗,脸颊红通通的,拥堵的屋子闷得让人无法呼吸,她连喘气都很艰难,他火气一下冒头:“你知道她这样会烧出毛病么?为什么不带她去医院?”

“她吃退烧药了,没那么娇贵,她考试就这样,我们跟你不一样,哪能发个烧就去医院,小毛病浪费钱干什么。”

陈淮越一把推开林鹏辉,脸色很难看,抱起烫得神志不清的林希微。

??23 很会爱人

林鹏辉跟在陈淮越的后面,还在念叨:“真没事,她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没有你,她也好好的。”

陈淮越冷冷道:“去开车,会开吗?”他把钥匙扔给他。

“真让我开啊?给我开这么好的车。”林鹏辉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忍不住两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去接钥匙,“你放心……”

陈淮越失去耐心:“少说这些话,安静点,你妹妹她正在发高烧。”

林鹏辉是真没觉得什么,一路上他从后视镜瞥两人,笑道:“我们三兄妹都是这么长大的,发烧算什么,林小薇小时候调皮还被电过呢,把希宝吓死了,不也没傻掉,我们村还有小孩不小心吃老鼠药的,也是镇上随便抓点药,拉拉吐吐就好了,我们命贱,都是这么活的。”

“去看医生打屁股针也不好啊,我爸在的时候,就是太疼林希微了,看她发烧,还带她去卫生所打屁股针,不打还好,打了她差点就瘸脚了,村里小孩可多这样被打坏神经的。”

“而且,我妹挺顽强的,你注意到她腿上的小伤疤没?很早以前,煮饭被水烫的,本来不会留疤的,村里赤脚土医拿纱布包起来,烂掉的。”

这是陈淮越从不知道的事,他当然见过伤疤,但她只含糊地说被烫到。

他摸着怀中林希微的额头,温度烫得如同他胸口积压的怒火,他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肚子上,她脸颊通红,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烧得迷迷糊糊,眼角还不停地渗出眼泪。

他的心脏似是被人用手掌捏住,缓缓收紧,如同他第一次确认,他对她心动开始的感觉。

医生给林希微挂了点滴,又开了一些配药,一粒粒的装在叠成三角形的白色纸袋里,陈淮越认真记下了服用方法。

林鹏辉的寻呼机一直在响,陈淮越冷声道:“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别在这吵她。”

“哎哟,妹夫,那我就先走了,我妹先拜托你了,我得去接我女儿。”林鹏辉摸了下林希微的额头,对着她道,“希宝,你乖点,听话哈,等会你阿嫂下班就来照顾你了。”

林希微烧得全身骨头和神经都在疼,脑袋昏沉,手脚冰凉,她根本没心思管林鹏辉要去哪里,她只是想,她又把她的脆弱伤痛都摆在陈淮越的面前,不怪他轻贱她,想用拉达买下她,她不想流泪,可虚弱让她无法控制负面情绪。

她本来就不该期望一个见过她最狼狈、最难堪模样的人,会一直一直珍重地爱她,更何况,她现在也还在泥淖中努力地挣扎。

她也知道李从周喜欢她,可是他也一样,喜欢的是那个看似体面的、漂亮的、永远富有生命力的、在美国名校留学的林希微,而非尾厝村林家二女儿林希微。

有人给她擦掉眼角的泪,宽厚有力的大手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陈淮越说:“哭什么,林希微,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希微闭着眼,睫毛颤动着,真实的她,懦弱胆小,为求前途,不择手段地利用身边一切的资源,她内心那个在爸爸骤然去世后就停止长大的小希微,渴望着被肯定、被夸奖,可悲的是,她曾经想在陈淮越身上寻找,但他最终还是撕开了她的伤口。

陈淮越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他记得有一回他生病,林希微守了他一夜,大冬天她骑了很久的自行车来见他,给他换毛巾,测体温,喂他喝水,等他出了一身汗,就给他换掉湿透的衣服,温柔得像是春日平静的湖面,那时他也处在创业的焦头烂额中,但她总有办法平复他的焦躁。

这样想来,林希微跟以前变化还真大,现在跟温柔半点不沾边,但就是这些回忆绵延着他对她的爱,在他想要放弃时,骤然出现,提醒着他,他曾经被她认真地爱过。

陈淮越也学她去打了一盆水,拧了湿毛巾,覆在她额头上,又去热水房打了一壶热水,倒在杯子里凉一会,打算等会再喂她喝。

他用手试了试林希微脸上的温度,没有刚刚那么烫了,也知道她醒着,轻声道:“希宝,其实你很会爱人。”说的是从前,“第一次见你哭,就在轮渡。”

所以前几天他任由着两人错过站,坐到了轮渡口。

一开始,他只是对她起了兴趣,因为漂亮、优秀,符合他的标准,后来,她毕业那天,她一个人跑到了海边,明明是该开心的,却在不停地落泪,他见到了她的另一面,脆弱粘人,像个孩子一样毫无设防地信任他、欢迎他。

林希微打断陈淮越的回忆,她声音沙哑但冷淡:“我想休息,我没哭,流泪是感冒发烧的生理反应。”

和他不一样。

她早就讨厌轮渡了,每一朵浪花都在说她曾经有多可笑。

林希微现在也不想看到陈淮越,想背过身,陈淮越一把按住她的手,笑了下:“手别动,你身体爱翻就翻。”

她的手还在输液。

林希微就这样别扭地睡了一觉,再醒来,她的手还是握在陈淮越的手中,挂完了吊瓶,她现在舒服了许多,面色平静地把手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