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美的指尖掂起墨黑石黛，由轻至重地在眉尾处细细描摹，洛瑶轻声而淡然地回道：“因为不敢。”

她在神禁渊时，是弱小卑微的孤女。对一个女子来说，空有美貌却无力自保是件很可怕的事。

别说盛装打扮，就算捂得严严实实戴着帷帽出门都有被纠缠的危险，恰如几年前酆都那一夜。

若不是殷云度，她恐怕已经……

所以洛瑶对他的包容是无限的。哪怕曾经不爱他时，也不是不想爱，而是不敢爱。

哪怕知道无依无靠的孤女，在这世上最应该做到的事就是坚强，绝不能轻易产生依赖别人的想法，那只会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毕竟然而。

追根究底，又有谁能抗拒得了一个于水深火热中救自己于炼狱的人呢？

恰似那黑暗中的一线天光。

即便是魔，也是驱光而生的物种。

随着素手描摹，一张精致无双的美人面出现在朦胧的铜镜之中。她不施粉黛，便已足够楚楚可怜、绮丽娇媚，精心绘妆后，更似那一朵海棠点上了朱蕊，端的是祸国殃民，绝艳无双。

指腹沾了胭脂，在双唇上轻轻一抹，原本懵懂甜美的气质也随之改变，眼波流转间，一种勾魂摄魄的美艳从香肤玉骨中丝丝渗出。

青霜看呆了去：“洛姐姐，你太好看了……如果我是男子，若能博你一笑，叫我立马撞柱死去我也甘愿！”

洛瑶被她逗笑，红唇勾起，一笑粲然：“果真？”

青霜差点被美得背过气去，恨不得立马撞柱以示诚心。

这就是绝色美人的威力吗，她算是知道为啥人间的王朝亡国都要往红颜祸水上怪罪了，所谓倾国倾城，就是像洛姐姐这样，单只一笑大家就喷鼻血倾倒了吧！

少主真厉害，日夜面对这样的美人居然还能那么淡然，不像她，现在已经感觉鼻子热热的了……

最后洛瑶在衣饰中选了一条妃色的披帛。妃色与雨青色的软烟罗相衬，让人好似从潋滟池水中开出来的一朵仙莲。

虽然大家都说洛姑娘是魔姬，但青霜却觉得她娇憨纯美，更像一位瑶池仙子。

只见她一头柔顺蓬软的乌发垂在侧肩，金簪缀着流苏，淑静的气质压住了本应四射的艳光，温婉中又透出些叫人心惊肉跳的直觉。

青霜看了看，跑去屋外摘了一朵新鲜沾水的玉兰插在她鬓边。

此花名叫深山含笑，团簇在一起时发出的香味馥郁到能薰坏人的鼻子，但单独的一朵就恰到好处，沁人心脾而不浓郁，步履蹁跹间随行留香，足叫人痴痴迷迷，神思不属。

“走吧。”洛姐姐提起桌上一篮葡萄糕，娴静垂眸轻笑，“我们去找少主。”

青霜：洛姑娘真可怜，孤苦伶仃的，家里也没什么有权有势的兄弟。

遥远的某地，魔君打了个喷嚏。

0084 灵樱

玄易宫太大了，连常居天衍道的弟子都会有迷路的时候，于是青霜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带路。

一边带路，小嘴一边唠唠叨叨说着天衍道各位长老的脾性。

”二长老为人和蔼，姑娘还没见过他吧？我跟您说，他老人家长得白白胖胖的，面白无须，最重要的是对魔族没有偏见，算是长老阁中最好说话的了。“

”您需要注意的是灵山长老，他是首阁长老，天衍道中大半长老都拥护他，和少主最不对付。“她撇撇嘴道，”灵山长老有很深的门第之见，他一直张罗着要为少主找个世家出身的夫人，目前与千鸟阙的灵樱仙子走得近。“

听着听着洛瑶便疑惑：”他这样难道不算僭越吗？为子女操持婚事应当是父母所为。“

”当然算僭越，可渊渟君临走前将少主托付给灵山长老，少主年幼时，天衍道万事皆由灵山长老代为把持，久而久之，大家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洛瑶微微抿唇，又见青霜义愤填膺地挥着拳头：”少主从前懒得过问这些，也不和他计较，可现在不一样了，洛姑娘你来了。您的出身不符合灵山长老的心意，偏偏还得了少主青睐，他现在一定把您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您可千万要提防着点。“

洛瑶回想起昨日的场景，对方看她的眼神确实称不上和善。

”渊渟君是在少主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吗？“洛瑶又问。

此时二人走到了一处花草繁茂的幽径，枝叶婆娑，花影摇曳，将其中人往来身影遮盖得隐隐绰绰。

青霜点了点头，拨开一丛花枝顺口道：”姑娘小心些。“

洛瑶提着裙摆，跟在青霜身后走上鹅卵石小道。

“渊渟君认为琼玉夫人的病是因为受他影响，又或是当年归墟决堤后生灵涂炭的报应落在了妻子身上，在少主只有七岁的时候他只身前往归墟闭关悟道再也没回来过。如今算来，已有十一年整。”

脑海中勾勒出孤寂的孩童的身影，这一家人，娘亲不像娘亲，父亲不像父亲，他也不像洛瑶，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小龙君的童年一定很孤独吧。

他看似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惧怕，但洛瑶知道，他是很怕孤独的。有些深夜，他会没有由来地惊悸着醒过来，洛瑶曾经问过，但他却罕见地一言不发，后来她就不再问了，只是会在察觉到他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等待他的动静。

很多时候他都对此毫无意识，然后在黑暗中摸索到洛瑶，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那样大的力道，几乎勒得她肋骨疼，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切实地察觉到她的存在，于是就此安心，再度沉沉睡去。

忽然，青霜脚步一顿，挡在了洛瑶面前。

“洛姑娘，前面有人。”

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含着羞怯万分的情意：“听闻少主失踪，我担心了许久，茶饭不思，日夜忧愁，直到今日看见您身体康健，才总算松了口气。请少主日后念着灵樱，不要再让灵樱担心了。”

0085 手段

洛瑶止住脚步，同时轻轻将青霜拉到身后，她拨开遮掩视线的花枝，看向不远处栏杆边交谈的三人。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殷云度的背影依旧是出挑的修长挺拔，墨黑锦衣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而腰间蹀躞勾勒出一段劲瘦腰身，他不习惯带簪子，头发素来是用发带扎成马尾，很显出一股英姿飒爽的少年气。

他对面的女子，不必多说，自然是青霜口中颇得灵山长老青眼的灵樱仙子了。灵樱生了一双幼圆的鹿眼，脸蛋清秀灵动，虽不及洛瑶惊艳，但怎么也算得上一位小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