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活在这世上每一天都是累的。
如果再失去一次男生,谢随歌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发声,俯身去给傅宴安解绑在床头的领带。
傅宴安也沉默了。只是在男人窸窸窣窣给他解手腕时,他感觉有什么从上方落下来,砸在他的头顶。
他怔愣地抬起眸,只看见已经给他解开领带的谢随歌别过脸,起身去了浴室。
番外碎片(9)
傅宴安刚穿上衣服,谢随歌就从浴室出来了。
他回过身,正对上男人朝他这边看过来的目光。
谢随歌洗了把脸,额前的发湿湿的,眼尾还有些红,但面色已经如常了。
刚才情绪爆发时冲动说出的一些话让傅宴安的头脑还混沌着,他梗着嗓子,一时看着男人说不出话。
“脸肿了。”谢随歌先开口道。
傅宴安顿了一下,垂头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火烫的脸颊,而后听到谢随歌出门的声音。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怕男人要走,但没隔几秒,谢随歌就又回来了,手里多了几个提前冻好的蓝色医用冰袋。
他坐在床边,仰着头让谢随歌给自己敷脸。哭红的眼睛也被男人戴上装了冰袋的眼罩,视线变得一片漆黑,到处都是又湿又凉的感觉。
傅宴安有些不安,忍不住抬手握住谢随歌的手臂。谢随歌平时总是很凉的皮肤在此刻显得温暖起来,他的指腹搭在男人的腕部内侧,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脉搏的跳动。
一下一下,有规律的,鲜活的。
“你怎么能那么想,”傅宴安干干地开口,“爸爸是因为得病才走的,你才四十出头,不可能……”
“前阵子我的体检报告出来。”谢随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医生告诉我,我肺部有阴影,很有可能是肿瘤。”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有震惊,也有一些预料之中的感觉。
其实不难判断,傅朔就是因为肺癌死的,医生也告诉他,这种病具有家族聚集倾向,他和傅朔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然也有极大概率患上这种病。
他的生活作息一直都很不好,昼夜颠倒,抽烟酗酒,几乎什么恶行都有。以前身体还能扛着,可自从在医院躺过一年后,他的体质越来越差,稍微摔一下脚就又伤了,恢复也很慢,一个多月了走路还是不舒服。前些日子换季,他又是感冒又是发烧,晚上睡觉都能流鼻血,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事。
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他真的不年轻了。
傅宴安的心一下吊起来:“肿瘤?不可能,医生怎么没通知我。”
体检是他和谢随歌一起做的,报告男人独自去拿了,回来说没什么问题,傅宴安也就没再细看。
“后来我自己又去做了一次详细检查,说是误诊了,只是炎症。”
“这样。”傅宴安这才松了口气,使劲掐了一下男人,“你说话没事大喘气干嘛。”
“但我还是害怕。”知道傅宴安现在看不见,谢随歌不再控制自己的表情,垂着眼皮说道,“我怕我哪天突然就走了。”
以前他从不会顾虑这种问题,老了就老了,死了就死了。可现在他开始担心了,他才和傅宴安又在一起,还没过多久,怎么就能死。傅宴安出差,等复检的那几天,他一个人呆在房间,整宿整宿都睡不着,只想着要是他真和当初的傅朔一样,确诊了肺癌怎么办。地下能再见到傅宴安吗,如果不能,他真想把傅宴安也带走。
“不会的,不会的。”傅宴安张开手臂抱住谢随歌,安慰道,“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别怕。”
却听到谢随歌接着说:“我在餐厅看到你和他一起吃饭时,真想把你们都杀了。”
他还闭着眼,只听到谢随歌的声音仍旧又柔又缓,却泛着一股森然的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侧脸的冰袋被拿到了一边,男人用纤细柔软的手指缓慢抚摸着他冰凉湿润的脸庞,继续慢慢说着:“你们都那么年轻美好,在一起看起来又幸福又和睦,我却只能在旁边看着。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嫉妒。”
“安安,你天生就拥有的好东西太多了,而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给你。”谢随歌抚摸他的手指在颤抖,“连我自己都只是一滩烂泥,我曾经以为我能拖拽住你,可是我失败了。哪怕你自己现在主动回来,我都很害怕,怕自己早死,怕你又离开。再跟你多分开一刻,我都受不了。我好想把你杀了,我们跟周向远和余存一样,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
男人的话实在太渗人,傅宴安心跳砰砰跳动着,连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伸手想弄掉盖在眼皮上的眼罩,去看谢随歌现在是什么表情,却被谢随歌反攥住手腕,制住了动作。
视线处于一片冰凉的黑暗,傅宴安本来就紧张,又被男人突然压倒到床上,吓得惊叫出声:“谢随歌!”
“你不愿意?”
“呃……”
傅宴安人都傻了,他根本没想到谢随歌竟然会有这种可怖的想法。
“那乔依洋呢,和他你愿意吗?”
“不!不行!”这次傅宴安迅速说出了回答,“我不想死!”
“你,你不要这样想。谢随歌,我们还年轻呢。”傅宴安滚了滚喉结,紧张得说话都磕巴了,“不说长命百岁,就算你只能活到八十,我,我们还有四十年,半辈子呢,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生命很宝贵的,你千万不要冲动!”
“到时你还会陪着我吗?”
“当然,你,你活到八十,我一定陪你!”傅宴安想等谢随歌真活到八十,坐在轮椅起不来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抽男人嘴巴子。
“嗯。”谢随歌胸腔闷闷震动。
傅宴安还以为他是在哭,谢随歌刚放开他的手,他就立刻扒掉自己眼上的眼罩焦急地去看男人,结果看见谢随歌居然在笑。
傅宴安原本吓得煞白的脸气得通红,恼怒地扇了他一巴掌:“你骗我?畜生!”
“嗯。”谢随歌趴在他身上,笑着抱住他。
是出现过这种念头,但随即就打消了。
他以前过成那样都还想活,傅宴安怎么可能会想死。
“对不起。”谢随歌把头埋在傅宴安肩颈处,闷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