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舞却摇扇低声:“皇上,刀不入鞘易伤己。民心虽散,却未尽失。若有人暗查,当察觉圣旨突下的破绽。”

姬玉放下酒盏,语气不以为然:“大理寺已奉旨止步,尚钰与兵部都被关在条条圣谕里动弹不得。百姓爱看热闹,却无耐心细想。再过月余,谁还记得一场大火?”

“但臣担心尚钰。”炫舞眸光黯动,“那人古板而狷直,一旦背诵律条,便如铁石。圣旨压得住他的官身,却压不住他的好奇心。”

“让他好奇去。”姬玉冷笑,“他查不出线索,反显无能。朕何惧?”

炫舞低头,掩住笑意:“陛下胸有成竹。可民望如水,沈家军纵失半城民心,也仍握北疆刀锋。若逼得太急,恐犬急跳墙。”

“不急。”姬玉端杯摇晃,酒光映出双瞳深渊,“再给他们一块糖。北疆补给迟发三月,朕此刻准其全额拨给,军心自安;而京城流言四起,却只说沈家索饷贪墨。救命的金粮,也能浇脏水。”

“圣明。”炫舞抬袖行礼,“不过,尚钰若暗访民间,恐听到逆耳之言。”

“随他听。”姬玉抬手,指节敲案发出清脆声,“他若敢越过圣旨一步,朕便调他去西域抚夷,叫他十年回不来。”

炫舞轻笑,正待再劝,忽听殿外内侍尖声通报:“兵部侍郎林建求见,称有军情急奏。”

姬玉眉心微蹙:“这时辰?”随即挥袖,“宣。”

不多时,林建疾步入内,跪下叩首,声线带惶急:“陛下,北疆飞鸽急报,边防斥候于流沙岭外遭袭,疑似西戎残部复入,沈威海请旨提前换防,调三镇援北境。”

姬玉面色一变,随即压低声音:“兵部可有预备兵粮?”

林建额头见汗:“回陛下,冬储尚在途,需十日方达边仓。”

炫舞适时抬眸:“十日,沈家军能撑么?”

林建咽下苦口:“若西戎真驱夜狼骑而来,三日即抵雪岭关。”

姬玉沉默良久,忽而笑意转冷:“传旨。”

炫舞暗暗屏息,倾耳聆听。

“调云阳卫三千精骑即刻北上,由兵部督粮五千石随行;沈威海若挡不住,兵权自解,由云阳卫接防。让他们沈家军先抵抗住,云阳卫十日才能到,最好沈威海战死杀场。”

林建面色剧变,却不敢违抗:“臣遵旨。”

炫舞敛袖,悄然扬眸,瞳底浮现一丝精光:云阳卫乃皇帝亲军,若接防成功,沈家军等于被削去牙爪,再无翻盘之日。

姬玉似看透他心思,低声道:“一步步来,才不露痕迹。”他抬手轻轻夹起一页折子,火漆印被烛焰映得赤红,“让天下人都以为,朕是在护国,而不是夺权。”

炫舞俯首:“陛下圣算。”

翌日清晨,风雪未至,谣言已满城。

茶肆里,老评话人拍案高声:“沈家军骁勇,却欠奉国心。且看云阳卫,铁骑如风,才是皇威。”堂下一片聒噪。少年客抬眉冷笑:“若无沈家征战多年,西戎早入你家院门。”话音未落,店小二急来相劝,怕惹祸端。

巷口布衣百姓围炉取暖,低声议论:“听说静慧寺那火,是沈家军勾结兵部私贩火药,点错了库房。”“也有人说兵部贪腐,沈家替人背锅。”声音交错,真伪难辨,寒风将流言吹到更远处。

而大理寺的暗室内,尚钰却冷对圣旨,目光如刃。

王逸失声:“大人,此事已结案,若再追,便是抗旨。”

静思宇沉声:“可若真是皇命遮掩,我们的律条何用?”

尚钰握紧那枚褪色钤印,语气低沉却决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律条写得,再无人敢读吗?”

王逸面色苍白,却终长揖:“若大人执意前行,王逸愿随。”

静思宇亦捶案而立:“大理寺岂能被圣旨当作遮羞布?静思宇,随。”

烛火摇曳,三道身影在墙上重叠,像是暗夜里燃起的微光,虽渺小,却倔强照亮未知的深渊。

第52章 永夜城 是时候要变天了

沈府内,议事堂里烛火幽幽,一张绢布舆图平铺案上,猩红墨迹在北疆边线上横亘成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徐秋林站在灯下,甲衣未解,眉宇压着风霜般的沉色。“少将军,”他拳猛地擂在桌面,瓷盏俱颤,“老将军手里不过万余守军,雪岭关却是十倍夜狼骑。再拖下去,西戎长驱直入,玄渊北陲顷刻失守。”

木辰与路之遥倚着窗棂,冷笑自唇侧逸出:“皇家还在推诿调度,他们的云阳卫十日后才到,雪岭关还能剩什么?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货罢了。”

沈昱宸立于舆图前,玄袍在烛影里投出修长身形。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宛如山间夜鼓,敲在众人心头:“云阳卫十日后抵达,的确是不让沈家活。既然如此,我们便自己破局。”

徐秋林眸光骤亮:“少将军要”

“徐副将,你率沈家军三万精骑连夜北上。”沈昱宸目光落在舆图,指尖稳稳点在雪岭关,“三日必至,五日破敌。破后留八千固守,其余南返,在永夜城附近的青枫山埋伏。”

徐秋林热血上涌,抱拳沉声:“末将领命。”

沈昱宸又转向木辰:“风隼暗卫随你,掩杀西戎探骑,截断粮道;同时封锁边郡驿路,别让皇室的耳目探到半分风声。”

木辰俯身一揖:“属下遵令。”

“李荣副将率两万轻骑护送‘粮草’折返永夜城。”沈昱宸顿了顿,眸色沉深,“表面为粮草,实则一支暗刃。号旗一起,直封永夜城南门。当然,一切还需看姬玉接下来做的事,如果触犯了我们的底线,那就反了他又何妨?”

堂中烛火静静跳跃,映得三人脸上皆是决然。徐秋林忽地单膝触地,高声道:“若我沈家军血洒关山、却换不来皇恩,只愿这一腔热血灌进皇都,洗那腐朽江山。”

沈昱宸俯身,双手扶起他,语调缓而坚定:“徐副将,这一去,你我生死各凭本事。但记住我们所守,是百姓家园,不是某一家皇权。”

烛影摇晃,映出两人对视的目光,火焰里有同样炽烈的决心。

亥时将尽,寒风刺骨,永夜城青枫山附近沈府校场火把如林。三万精骑列阵,铁甲在昏黄光晕里泛着寒意。旌旗猎猎,雨雾中沉沉浮浮。

沈昱宸踏上高台,玄山令在他掌心折射出冷光。他环顾列阵将士,声音滚雷般砸进夜色。

“沈家军”

“在!”三万嗓音齐震,如海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