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在上,孙儿沈昱宸叩拜。”

他起身,抬眼望向那些名字,几乎每一代男丁的生卒年都未满二十五,昭然可见。

可沈怀远,却活了六十三岁。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低声问道,仿佛希望那冰冷的灵位能给出答案。

就在此时,陈青悄然出现在祠堂门口,声音苍老而淡漠:“沈怀远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在二十岁那年,与一名女子完成了血契。”

沈昱宸猛地回头:“你为何现在才说?”

陈青缓缓走近:“少将军,那段往事并不完整。沈怀远曾与一名江南道姑定下血契,之后避居江南二十余载,不问世事。他活下来,但却终身未娶,也无子嗣。”

“那为何我父亲……?”

“你父亲之所以能活,是因为他虽未定血契,却也行过祈福之礼,由天机阁高人赐过化灾符印。只是这类福泽难以持久,你父亲曾有一场大病,差点没熬过来。”

沈昱宸沉声道:“所以你让我与桑晚凝成契?”

陈青点头:“不仅仅是成血契。必须要她心甘情愿献出魂魄之印,方能逆转命格。这,是唯一的办法。他要是也能唤醒你的哥哥岂不是一举两得?你也通过与她成婚获得了机会可以躲过此劫难。这也是你父母的愿望。现在绾骨灯未灭,你可以使用绾骨灯与桑晚凝成血契。”

“我若不成契,会怎样?”

“少将军,依天象推演,您命数已至,若再无转机,怕是……”陈青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微微叹息。

沈昱宸的双拳紧握,关节发出咯咯声响。他低声道:“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未完成。”

他想到了沈家的军权,他未完成的布防,他未揭开的敌国密谋。

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桑晚凝。

她那日哭得那样绝望,那样疲惫。她的眼神仿佛在问:“你到底还要我付出多少?”

他想问自己:我做得过分了吗?

“若我不是为了沈家,为了活下去,我不会伤她分毫。”他喃喃道。

陈青摇头:“少将军,命格诡谲,不容情感牵绊。”

“可我不是你口中那些冷血的祖辈。”沈昱宸缓缓站起身来,眼神比夜色还要沉,“我会让她心甘情愿,不是靠逼迫。”

“你确定?”陈青望着他,神色古井无波。

“我沈昱宸说到做到。”

夜风扑来,祠堂烛火微微摇曳。

沈昱宸转身,踏出祠堂。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长,踏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坚定而沉重。

兰亭苑内,空气中弥漫着药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静气息。桑晚凝刚在两个小丫鬟的伺候下服用了汤药,又用了几口清淡滋补的药膳,整个人虽仍虚弱,却比白日稍觉轻松了些。

她半倚在榻上,指尖轻敲着锦被的边缘,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开口问道:“你俩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丫鬟赶紧上前一步,恭敬欠身:“回少夫人,我叫依莲。”

“我叫依晴。”另一个也急忙回道。

桑晚凝微微颔首,唇角没有笑,却也不显冷淡:“好,我记下了。以后你俩要听我的话,既然来了兰亭苑,就要一切听我的。若是做错了事,我也不会轻饶。”

依晴依莲立即跪下,齐声答道:“少夫人,我们是您的下人,岂敢忤逆?今后一定时时刻刻听您吩咐。”

“起来吧。”桑晚凝淡声道,目光平静,“你们先退下吧,我想歇息片刻。”

两人见状不敢多言,退下前又仔细叮嘱了一声“少夫人请好生歇息”,方才悄然离去。

屋内重归寂静。桑晚凝缓缓闭上眼睛,却并无半分睡意。脑海中始终浮现的是沈昱宸阴鸷的神情与那句“你有了?”的质问。

她的手无意识地覆上了小腹,那里一片平坦,空空如也,可那一刻的羞辱感却深入骨髓。

正当她思绪纷乱之时,窗户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小姐,是我,明轩,我与李煜一起来的,是尚大人派我们来的。”

她心头一紧,猛地坐起身,连忙披上外衫,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悄悄拉开了一点缝隙。

月色下,明轩的身影清晰可见,身后还有一人,正是李煜。

“你们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急切地问,“这里很危险,被人发现你们就走不了了。”

明轩低声回道:“小姐,我们小心着呢,这院子守卫松懈,不难混进来。”

“我很好,不要让尚钰担心。”桑晚凝语气坚决,“我知道他很忙,不要管我了,我撑得住。”

明轩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花素和花莹给您的信,她们很想您,说只要您愿意,她们就回来。”

桑晚凝一听,立即接过信,小心地揣进袖中,随即摇头:“不行,现在不行。她们回来反而更危险,我现在在沈府,情况特殊,任何人都不能冒险。”

“可……”李煜还想劝。

“听我说。”她忽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压低,“等我看清楚局势,再安排她们回来,你们现在就回去,什么都别说。”

李煜微微蹙眉,低声劝道:“桑小姐,主子近日被大理寺牵制,处理旧案子,是沈昱宸在背后作梗。主子知道这一切。他很担心您。”

“我知道。”桑晚凝的眼中浮上一抹苦涩,“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让他来。我不想他为了我陷进去。”

李煜一怔:“桑小姐,主子他不会放弃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