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恶心,又感到恐怖,她捂住嘴巴勉强忍住,没让自己呕出来。

她终于得到了那个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想通过的答案。

“你们逼死向云帆之后,我就知道早晚会沾上我。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来了。

“试试看,你觉得区区一个王旭一能伸手到我现在的事业上来吗,你们算什么东西?还有,夏成浩从头到脚是我的人,他现在是个离了我就不能好好活的废人,绝不可能跟你们有一丝一缕的瓜葛。你们能利用他什么?别异想天开了,他甚至和整个深明市都没什么关系,而我也不需要靠他一分一毫。

“说话啊?怎么不回话了?

“你们来吧,我不怕你们。”

天哪,竟然是这样,但没毛病,梁锦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啊

她们本来就知道夏成浩?

啊这个不是的,是因为梁锦急了所以?

噢噢噢噢

好精彩!老师快更!!!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敲击键盘中

【28】散碎的拼图

梁锦不再说话了,而夏扬鸿的大脑依然被这些信息风暴裹挟着啸叫不休。

在梁锦的眼里,向云帆是被“逼死”的。激情自杀是表象,真实情况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这些话证明,她之前对岑曼“恋爱”的推断也是正确的,那并不是一场所谓“恋爱”。只不过个中细节,比如向云帆为什么没有认出岑曼就是“塔罗倒吊”,恋爱又是怎么害死人的,她尚未得知。

梁锦特意提及了王旭一。王旭一当初以什么身份参与了进来?王旭一是否知道向云舟的这一层目的,和向云舟又到底是什么关系?总之,向云舟的发表很可能因为王旭一的挂名而轰动一时……现在看来,那并不只是一篇小说。

它是字句征讨向云帆“罪证”的檄文。

这个路数和她最初想对梁锦的所作所为是那么相似,她最开始也想搞出这么一篇东西来让梁锦被千夫所指。从那篇文章里,夏扬鸿能推断出向云帆是个偏执又好名誉的人。从向云帆自尽的时间来看,毫无疑问,这篇檄文是如此成功,如同《飞金菩萨》那篇文章中向云帆笑着说出的那句话一样:

你有本事写死我吧。

向云帆仿佛一语成谶。而围猎的成功,很可能让梁锦感到了巨大的恐慌,这想必也是梁锦如此之快换掉了这么多任丈夫的原因。苗清秋和岑曼具体做了什么她暂不清楚,但通过向云帆的经验来看,梁锦急于避免身边被苗清秋几人安插眼线,因此不断用婚姻绑定另一半与自己的权责,又因为某些不安的预兆而分手,直到找到夏成浩。

夏成浩是个对梁锦来说百无一用但又相当有用的“废人”。

梁锦需要一个人。这个人需得头脑简单,爱钱,又对从天而降的浪漫有些不现实的期许;这个人得是社会关系简单的外地人,是安全的孤立无援的,是依赖梁锦的;这人得言听计从,低眉顺眼。这人不一定非是夏成浩。而是,只要满足这些条件,就是梁锦的目标。

但凡夏成浩有那么两分在讲台上宣扬的,安能摧眉折腰的自尊与骨气,梁锦都会去寻找下一个更好摆弄的猎物。这根本不是一场什么恋爱和家庭的争夺。

对梁锦来说,梁锦是在避险,是在逃命。

在向云帆死后,苗清秋她们是不是以此威胁了梁锦,才导致梁锦这些年这么夸张地自我保护?

夏扬鸿捂住自己的脑袋,她全然理解了为什么岑曼会说“你的现状与我也许有些间接关系”,还有苗清秋那句莫名其妙的“我想做一个好人”;而梁锦的事情还没有揭破时,行事最为谨慎的向云舟,对她这个陌生人的造访一直保持着紧张和警觉,甚至难以入眠,想必是对她们过去的行为有相当的担忧。

夏扬鸿已经分辨不清到底谁才是更恶的恶人,她就这样蒙在鼓里裹挟其中,仿佛被吸入漩涡般的深渊。岑曼,苗清秋,向云舟,她已经不敢想她们到底是出于朋友的目的对她另眼相看,还是单纯想掩盖那段过去。

她们是不是不想让她猜测到这些,才一直劝导她停下来?

她非要让梁锦和夏成浩离婚也没有意义了,她肯定有这个能力了。她可以现在就走出门,等梁锦回来就直接和梁锦摊牌:喂,我是苗清秋的朋友。那么梁锦和夏成浩怕不是明天就会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然后夏成浩回来就把她打死。

没有意义,她毁掉梁锦这份婚姻,她的家也不能恢复原状。甚至正相反,她让梁锦保持原状,维持这种恐惧,不得不和一个“离了自己就不能好好活的废人”在一起生活,对梁锦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她什么也抓不住。她失去成绩,失去家庭,失去朋友……不,也许现在看来,苗清秋那几个人未必真把她视为“朋友”,既然没有过,就很难说“失去”……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没有意思。

夏扬鸿好久才从窒息般的情绪里缓过来,她一时间有一种失去方向的茫然。她所有任务都被掐断,连那份明确的恨意也被扭曲,她甚至不知道该去恨谁。

找点事做。

夏扬鸿机械地打开自己的手机,漫无目的地翻起来。她之前从没有看短视频的爱好,但现在好像看看这些喧嚷的短视频能把她空荡荡的时间填满。嬉笑的人,发出怪声的猫,千篇一律的 AI 处理的语音,看得人头昏脑涨。她快速地一个一个翻去,大概因为之前她查找过一些投稿渠道,她又翻到了《掠海》杂志的推介视频。

年轻女编辑正在侃侃而谈,介绍《掠海》在文学圈子的地位是如何权威,而旁边的屏幕上恰如其分地显示了王旭一的照片和头衔:一个方头方脸,看起来五十几岁的男性,穿着很板正的灰衬衫黑西装,打了同样板正的领带,半身照片的下方写着“深明大学中文系教授”“深明大学文学博士生导师”“《掠海》杂志总主编”。

夏扬鸿没有划走。

她刚刚的不解依然挥之不去。她望着王旭一的照片,想不通王旭一是怎么认识向云舟的。向云舟今年顶多三十岁出头,那么十二年前,刚上大学的向云舟,能在校刊上挂上王旭一的名字,这件事并不顺理成章。《掠海》不接受公共投稿,不应该是向云舟之前文采太好而受到了特别的青睐。

深明大学中文系教授。

深明大学文学博士生导师。

《掠海》杂志总主编。

向云舟,王旭一。

向云舟,岑曼,苗清秋……

忽然之间,一句过去看过的话像一条刀刃,锋利地切进了夏扬鸿的脑海。

看苗清秋写的东西还不如去看厕纸,她是傍上老男人才能发表文章。

夏扬鸿关掉短视频,开始迅速搜索掠海过去的发表目录。这并不困难,甚至公众号上就可以按期数准确查询。

而查询的结果,果真和她预想的相同。

唐云,唐云……一篇又一篇,唐云。

苗清秋在高中时期,在掠海杂志上高频次地发表文章,几乎每隔一期,至多两期,就会有唐云的文章见刊,仿佛成了某种约定俗成的专栏。其频繁,其偏颇得明目张胆,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夏扬鸿看上去依然瞠目结舌。因为发布得过于频繁,苗清秋的文章质量良莠不齐,有些确实细腻工整,但有些很明显能看出赶稿的急躁痕迹,草草一两千字也可以发表,甚至有时只是一首莫名其妙的小诗。虽然诗本身并没有差到人神共愤,但是,如果这不是“唐云”的作品,而是毫无关系的新人投稿,她敢以性命打赌,这首诗绝对不会出现在《掠海》的版面上。

《红月亮》/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