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扬鸿低低应了一声,她想说的话快要从嗓子蹦出来了。这感觉太难受,她现在并不是想关心向云舟,而是想关心岑曼。她越发觉得岑曼很不容易,也越发对岑曼敬佩。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对夹菜的岑曼小声挤出一句赞赏。
“你真的好了不起。”夏扬鸿说。
“……什么啊?”岑曼愣了一下笑道,“我确实是了不起的,但你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我刚刚,我看到你的药过期了。”夏扬鸿小心翼翼,“我猜之前清秋姐说的应该是你,昨天你说你的家里那样……所以,就,就觉得你很坚强,很……”
夏扬鸿没敢再往下说了,她也不敢再吃了,只是拿着筷子一动不动。
她确定自己说错话了。
她看到岑曼的笑容凝固了,动作停了几秒钟才继续咽下去。而咽下去之后岑曼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咽了,还在反刍似的咀嚼。岑曼缓缓放下筷子,夏扬鸿忽然想逃跑,但是又不知道能往哪里逃,她开始害怕了。这和夏成浩不一样,她并不是在害怕岑曼会打自己,岑曼如果打她还更好些。她忽然感到,她的话导致岑曼现在正经历一场剧烈的情绪风暴,而她和岑曼之间隔了一层不可见的可怕的膜,膜把她和岑曼结结实实地分开来,她似乎不再被岑曼认为是“自己人”了。
“所以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很可怜吗?”岑曼又笑起来,这个笑容和刚刚全然不同,让夏扬鸿从后脑到后背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明确感到自己无意之间触碰到了岑曼的自尊。夏扬鸿拼命摇头,示意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我现在很正常,我想被当成一个正常人对待,不想再讨论这些。”岑曼站起来,“谢谢你的关心。”
“我”
“快过年了,你明天本来也该回家,我上班就不送你了。”
岑曼没有让夏扬鸿说完,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夏扬鸿,在夏扬鸿的目光里走向自己的房间,在门口稍稍停下,又对夏扬鸿补了一句。
“我确实不该把你留在这,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你最开始就是为梁锦的事来的。是我太蠢,我给清秋和云舟惹了大麻烦。”
夏扬鸿愣愣望着岑曼,她胸口痛得越发厉害,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想说你们不帮忙也没有关系,她再也不提了,她还想和她们做朋友,不要这样想她,可是来不及了,她只能摇头。她本以为岑曼会摔门,或者和梦里一样砸碎她的碗,但是岑曼没有。夏扬鸿听到抽走钥匙的声音,而后是很轻的关门声。岑曼大概落了锁,她听到咔哒一响。
“……怎么了?”向云舟在房间里稍稍抬起声音,“发生什么了?”
夏扬鸿胸口随着呼吸都在抽痛,她拖着脚垂着头到向云舟的房间去,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的歉意和实情。
夏扬鸿万没想到的是,向云舟听罢,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仿佛得知了一个无比恐怖的消息,径直冲向岑曼的房间。很快向云舟发现钥匙已经不在原处,随后便开始用力地拍打岑曼的房门。
“让我进去,岑曼!不管你怎么想的,岑曼你先开门,岑曼!”
天呢…感觉她们应该是本来就猜到了夏扬鸿的目的,但是也很包容,直到夏扬鸿戳到了岑曼的伤疤…啊啊啊啊不要啊
啊……………小夏真是,冲动真是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还是相信善良的人都会有好的结果!
小夏本意应该不是冒进,她也许只是不自觉与岑曼她们越来越亲近,把岑曼当成了非常亲近的朋友,因此关心岑曼,想到之前她一直没什么朋友,现在又忽然做错了事,意味着来之不易的友谊可能会崩塌,真的,感到她们都很痛苦???????????
是的,本意并不是坏心但无意中伤害到了在乎的人,十分难过T_T
【13】落空
岑曼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回应,本来夏扬鸿只以为岑曼想独处一会儿,但看向云舟的反应,夏扬鸿不禁浑身发毛。她忽然想起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学生,这让她越想越怕,跟着向云舟开始一起敲门。
“对不起,对不起!”夏扬鸿一个劲道歉,她急得声音都变了,真切带了哭腔,“你打我骂我吧,怎么都行!都是我不好”
向云舟停了手,随后掏出手机蹲在地上拨电话,大概是打给苗清秋的。夏扬鸿无意去听向云舟说什么,她已经吓坏了,她听到岑曼屋里传出连续不断的撕碎声,听起来混乱又焦躁,岑曼在干什么?
夏扬鸿恍惚中仿佛被拉回了那个最不想回忆的时间,门里不是岑曼,而是正在吞清洁剂的马淑凤。为什么总是这样?现实的疼痛和过去相似的疼痛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夏扬鸿彻底崩溃。她在门口一边哭一边拍门,她喊岑曼,岑曼姐。岑曼不回应她。她头抵着门,无数片段在她脑海里闪烁冲撞,岑曼带她回家,笑吟吟和她说话,说带她出去玩,岑曼认真地看她的小说,岑曼帮她阻拦那个要抱她的医生,岑曼举着相机问她要不要拍照。可这些瞬间如今都消散了,最终变成刚刚岑曼站在门口,出口的话变成了岑曼对她定论:你嘲讽我,你是个骗子,你是梁锦派来的骗子。
“我不该乱看乱说,我再也不提了,别撵我走,不是那样的”夏扬鸿贴着门,出口的话混乱到慌不择路,“求你了,我不想跟你们分开!!”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什么作用,夏扬鸿哭得头痛,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她听到门锁扭开的轻响。岑曼拉开门,她不由分说便死死抱住了岑曼。她扎在岑曼怀里,心下终于安稳几分。她听到岑曼叹了口气,而后岑曼揽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我又不做什么,你这是干什么……还有你。”岑曼目光转向向云舟,声音有些哑,“你干嘛吓唬她。”
“是你吓唬我,什么叫我吓唬她。”向云舟依然蹲在地上,语气稍稍放松下来,但眉头还忍痛拧在一起,“你不做什么,你还锁门?”
*
夏扬鸿好一会儿才缓过情绪,而后洗好脸,跟着岑曼进了屋,坐在岑曼的床上。岑曼房间里的地上全是碎纸,她想帮忙收拾,但岑曼拒绝了。岑曼取来扫帚,独自沉默而平静地清理那些狼藉。夏扬鸿本不想再看,但是她目光没地方着落,还是从碎片上捕捉到了信息:那些纸片上有些有“精神卫生”相关的字样,看来是岑曼的旧病历。
她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低着头,等岑曼先开口。
先动手也行,在她看来,岑曼给她两巴掌也是理所应当。要是夏成浩,至少会把她从客厅一路踹到阳台。
可意料之外的,岑曼坐到她对面,反而先低下头说出歉疚的话。
“对不起啊,我刚刚太激动,可能……伤害到了你。”
“没有,没有的事。”夏扬鸿感动之余依旧慌张,她如同惊弓之鸟,“我真的不提了,一个字都不提了。而且你相信我,不是梁锦让我来的,真的。我之前说的也都不是编的,都是真的。”
“你从哪里知道我会认识她呢?”岑曼问,“我们从来没有在织天里提过这件事。”
“是我找到了她的旧手机。”
夏扬鸿一股脑地把自己如何找到岑曼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她仿佛被抓包的嫌疑犯,正在坦白从宽。她已经不指望能有什么更好的结果,只要岑曼还能和她做朋友,就成。
最初她本以为报复梁锦是最要紧的事,别的自己可以不在乎,但她现在终于发现,她压根做不到那么洒脱。
“就是说,你知道我,苗清秋,还有梁锦三个人,在附中网上的那些事情。”岑曼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缓慢回应。
夏扬鸿本想问,向云舟是不是也知道这些?可是她现在根本不敢问,她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理解你的想法。”岑曼并没有直接拒绝,“但是至于你说的,想要一些证据,让要梁锦的上司和竞争对手以此做文章的话,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你问一问清秋姐吧,她一会儿会来。”
“……你已经知道了这些,还愿意帮我吗?”夏扬鸿当真疑惑,抿着嘴唇沉默良久,才犹豫着轻声问,“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利用别人的人……”
“这在我看来不算什么大罪过,你又知道这样不对,你还是很好的西陵。”岑曼苦笑,“可是梁锦这件事,我们是真的希望到此为止。”
“是不是清秋姐她不想提起,所以……”
“我不能再说了。”岑曼望向窗外,打断了夏扬鸿,“你不该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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