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何以从进屋之后一直淡定从容的潘美,竟会突然之间如此失态?
迎着潘美急切的目光,李继薪再次定了定神,“那块精钢片大约二寸长、一寸宽,中间还有突脊,像是…”
“像是一截断剑,上面还錾刻的‘安康’字样!可是这个??”潘美疾速上前,几乎已经与李继薪脸贴着脸。
李继薪下意识想要后退,但却被潘美两手紧紧扣住肩膀,“到底是也不是?”
惊乱失措下李继薪大脑一片空白,只得木木的答道:“正是如此…大人您…,您怎么会知道这个精钢片?您认识…,认识我的父母?”
就在此时,李继薪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潘美带着猛烈地摇颤起来。紧接着就见他一个弓步弯腰,雄武的双臂咔一下卡主了自己左腿,两手也顺势攥住了自己那单薄的裤子…
“大人?”
“你干什么?”
李继薪、沈若卿同时惊呼。
“别动!”潘美低声一呵,将李继薪怔在原地。
而方恒也拉住沈若卿,冲他摇头。
下一刻,只听一声清脆的“擦拉”,李继薪那条粗布裤子便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从大腿上沿一直延伸到膝盖…
潘美双手扯到最大,死死盯着他左大腿外侧。
其实根本不用费力寻找,一颗黄豆大的带毛黑痣,就那样直挺挺的出现在几人眼前...
李继薪清楚地感受到,潘美在看到那颗黑痣的时候呼吸猛的停滞了一下。但此时他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只强自撑着静静等待,紧张的迎接着接下来的未知…
足足半炷香的时间,潘美就那样不眨眼的盯着那颗黑痣,期间甚至还几次松手起身后又再次折返回去,扒着撕烂的裤子继续看,似是在一遍遍的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终于,在又一次松开手后,潘美缓缓直起身来,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胸前不断的起伏跃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来,眼神复杂的看着李继薪。
那眼神中,除了之前的激动、喜悦之外,更有说不出的惊讶、不解,甚至是心痛…
不过短短数息,这些情绪不断的交替变化着,让所有人的疑惑和好奇都升腾到了极致…
看着潘美眼神的变化,李继薪的心境也从起初的疑惑慢慢变成没底,到最后甚至生出了恐慌,一种无法解释的、未知莫名的恐慌…
“官家,您这是何苦啊,何苦啊…”
随着潘美一声长叹,李继薪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努力的吞咽了几下喉头,含糊不清的问道:“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生辰,还有官家…”
“我已经确认了调兵旨意,你们马上就可以拿着虎符去征调铁骑军…”潘美一脸正色,但随即言语一顿,再次复杂的看向李继薪,“但这件事,需要你来决定…”
“什么??!”李继薪手足无措的看着潘美,“怎么又要我来决定?”
潘美拉着李继薪坐了下来,“孩子,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听潘美突然叫自己孩子,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李继薪内心瞬间强烈的抖动起来...
他死死攥着裤子的裂缝,强忍着一坠又一坠的心跳,无声地看着潘美。
又是过了许久,潘美脸色一沉,缓缓对李继薪说道:“孩子,你生于显德六年二月初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在一岁七个月大的时候被你叔叔…,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接走的…而在那之前的三个月,你一直…,一直是待在我府上的…”
“什么?”李继薪豁一下站起身来,“您府上?我怎么会在您府上??”
看着李继薪的样子,潘美脸上再度闪出犹豫,眼神里那丝心疼之意也更为深邃和明显了,“孩子,你可知道我大宋是如何建立的?”
话题骤然至此,李继薪不明就里的张大了嘴巴...
潘美却没有看他,转过头接着说道:
“那天是建隆元年,也就是显德七年的正月初四,官家在崇元殿行了禅代之礼,继位称帝…随后我与其他臣子随官家进入后宫,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你!”
“我怎么会在后宫??”
听了这话,李继薪心中一惊,方恒、沈若卿亦是如此。尤其是沈若卿,身处局外的她不像李继薪那样木讷,星眸一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紧接着猛的看向李继薪,一脸关切。
“当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官家问大家该如何处置,几乎所有人都建议…”
潘美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建议除掉你…”
“啊!”
沈若卿忍不住一声惊呼。紧紧团在一起的右手,当即在未曾察觉下一根指甲嵌进了肉里,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瞬即涌出了一丝鲜红。
“杀…,杀我?!为…,为什么…”
潘美还是像躲避一般的不看李继薪,“大家说完这句话之后,官家沉默不语…我当时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客省使,站在人群后面不敢吭声,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叹了声气…”
潘美微微摇头,“可没想到这一声却被官家听见了,当即便质问我何故如此…”
李继薪死死的看着潘美,丝毫未曾留意沈若卿已经慢慢走到了自己身旁…
“我虽心中恐惧,但几番犹豫还是决定说出真话…”
潘美露出有些自嘲又夹着些许欣慰的苦笑,“我跟官家说,众人皆要除掉你,我不出声附和…是因为我做过世宗的臣子,不能辜负于他…可若是…,若是我出言留下你…,那便是对官家的不忠…”
“世宗…”
“官家…”
李继薪禁不住念叨起来,“我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杀了我…,便是辜负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