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薪叔侄对视一眼,“郑介,你跟王二毛也算熟悉了,可知道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郑介一懵 ,“啥关系?”

“你吃饱饭油糊脑袋了是吧!”李继薪又一拍桌子,“你说啥关系?你都指挥使班副都头了你不懂?”

“哦!”郑介一拍脑袋,“大人您是说这个啊,嗨!”

“回话!”

“没有!”郑介斩钉截铁。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跟二毛一间营房,怕是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私下里,我从来没听二毛说起过这些。”李继薪刚要开口,郑介马上抬手打断:“大人,我懂您的意思,你是想说这兴许是二毛低调不声张是吧?”

郑介摇了摇头,“这么跟您说吧,在指挥使班,我这个副都头也算是能够着都虞侯大人了,但不管是面上还是私下里,我从没听赵大人夸赞、哪怕是提起过一嘴二毛,而且他也从没向我打听过二毛的任何事情。大人您说,二毛要是有关系,赵大人会这样对他?”

李继薪叔侄皆是一怔,郑介叹了口气:“还有啊,二毛来指挥使班这么长时间了,说来赶巧,这期间哪怕连个十将的位置都没出过缺。好不容易去岁征伐江南回来,一批人晋迁空出了位置。当时指挥使班内部评了一下,本是要提拔二毛当个十将的。可谁知道,最后任命下来竟然没他了!”

郑介一脸惋惜和不甘,“大人,才区区 一个十将啊!二毛以前在雄威军的时候就当上了,进了诸班直快三年反而还一直是个大头兵。您说,他要是有关系会这样吗?你有这样的关系吗?”

李继薪再次看了一眼李元奎。

而外面的天色,也愈发阴暗了。

第十八章 竹扫把

宫城西北角,一排连房。

小底子把羊毛被子平整的摊开在床上,又将被角和被边仔细窝好,这才拿起桌上的汤婆子来到一侧炉边,将上面铜壶里烧开的水小心翼翼倒进去。约莫倒了个六七分时他放回铜壶,仔细将汤婆子的口封好,又回到床边揭开被子一角,把汤婆子放了进去。

吹了吹有些发烫的手,小底子再次提起铜壶来到外间,轻声对正在泡脚的袁宏道说:“干爹,给您加些热水。”袁宏道闻言将两脚抬起搁在铜盆边缘,小底子压低壶嘴,缓缓加入热水。

片刻后,他提壶的手腕一抬,另一只手探进盆中试了两下又拿出,再次加入了些热水试了番后才说道:“可以了干爹。”

袁宏道微眯着眼,看也不看就把脚放了进去,随着一声轻微的吸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逐渐留露出舒爽神情。他自在的晃动起脚丫子,顺手从桌上捏起一块粟糕填进嘴里。

“干爹,您先泡着,我去给您端粥来。”

不一会儿,小底子从外面捧进来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只白中透黄的定窑瓷碗。

这碗胎质坚密细腻,釉面莹润如玉,内中盛放的黄色粟粥透过细薄的胎身仿若一盏荧荧暖灯,给本就充满暖意的房中更添几分温热。

“干爹。”小底子的声音有些发怯,“今天我去了才知道,礼贤宅旁边的那家铺子竟关门了,上面还贴了开封府的封条。”

袁宏道一直眯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嗯?”

“干爹您别生气。”小底子一颤,“上次买的粟还剩了点儿,今天煮的还是之前的。这两天我就再出去一趟,他们跟我说城里还有几家铺子也是卖的泽州粟。”

袁宏道面无表情,向小底子招了招手。小底子赶忙将食盘放在桌上,蹲下去给袁宏道搓起脚来。

“小底子,你入宫多少年了?”

“回干爹,八年了。”

“是啊,都八年了,这些年委屈你了。”

“干爹哪儿的话,要不是您照应,我早被那些混球欺负死了,小底子一辈子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一辈子?”袁宏道叹了口气,语中满是沧桑,“人这一辈子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像我,一眨眼就过去了。”

“干爹千万别这么说,您菩萨心肠、金刚体魄,一定能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面对小底子的奉承,袁宏道却没有笑容,“这世上哪有什么长命百岁,谁又能跟谁一直走到底呢?”

小底子正琢磨着袁宏道的话,突然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你说是不是啊,小底子?”

“干爹!”小底子不敢动弹,强压下心头恐惧,“小底子一定诚心诚意伺候干爹活到一百岁。”

袁宏道锐眼盯着小底子,好一阵才撤回手,“乏了。”

小底子闻言,赶忙拿起一旁的布巾垫在大腿上,把袁宏道的脚抱到怀里,仔细的擦拭起来。

“干爹,粥快凉了您抓紧喝,然后早些安寝。明儿一早我过来收拾。”伺候袁宏道穿好鞋袜,小底子一如往常轻声说道。

袁宏道点点头,小底子躬了个腰后向门外走去,经过桌子的时候,眼神似有似无的瞄了一眼桌上的粥。

小心关上门,小底子疾走出几步靠在墙边,狠狠的平释着咚咚的心跳,足足十数息之后才镇定下来。随后他微微探头,屏息听着屋里的动静,直到椅子拉动的擦拉声传出,这才长出一口气,快步向远处走去。

经过排房的拐角后,小底子停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掀起了衣服下襟:“跟老祖宗说,东西已经端过去了,我在这儿盯着,事儿一成就过去禀报。”

小底子一面费力的嘘嘘,一面轻声说道。

“下回换个招儿,太骚了。”伴随着一声抱怨,树后一道身影飞速离去。

周遭再无人后,两行晶莹这才挂在小底子脸上:“干爹,您放心去吧。”

“这差事没法干了!”一走到院中,李继薪就干脆坐在了地上耍起赖来。李元奎虽也随之停下,然眼神却根本不看侄子。

一拳打在棉花上,李继薪瞬时内心火起,但仍强压着语气:“叔叔,我车轱辘似的从午后审到现在,您也看到了,情况就和清核记录的一样,我不明白。”他走到李元奎身前,直勾勾的盯着:“你还有刘大人,到底是要证明一件本来就如此的事,还是非要挖出些什么?”

李元奎仍是不说话,李继薪心中蓦地一寒,“难不成,就真像王二毛所说,你们要扯出殿帅来??”

“元奎。”

正在这时,老林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看见叔侄二人那样,他心中一阵嘀咕,踅着走到近前:“东西拿回来了。”

李元奎一把接过,“老林,你们先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