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光抬起脸望见俊朗的白面僧人，他理直气壮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僧人看了岑光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他侧过身放岑光进门，领着岑光往后厨走。

和尚好欺负，岑光每次来都能劫些吃食。岑光大大咧咧在后厨里东张西望一番，看着僧人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白面圆馒头。他立即跳出来道：“好啊！我上次还看到你这儿的秃头和尚下山化缘，你这馒头哪来的！”今年庄稼收成不好闹饥荒，四处都是肚皮贴骨头的人，按理寺里更揭不开锅，却不想这哑巴和尚竟留了一个白面馒头！

僧人含蓄地笑了一下，食指轻轻竖在唇前比了个“嘘”的姿势。僧人生了火，串着馒头烤热了递给岑光。

岑光怕烫，饿得急了就着僧人的手咬了一口。他咀嚼着馒头表面散发着米香的金黄焦层，心满意足起来：“不错。”岑光踢了一堆干草坐在屁股底下，他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指使僧人，“你上次不是说要教我认字吗？过几日裴举人家里聘书童，我一定要选上！听说他们大户人家里，做下人的也有肉吃呢！”

僧人随手捏了根树枝，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不似捏了根歪扭变形的枯枝，倒像是握了一管端正的墨笔。他以脚下的泥地为纸，缓缓写了两个字，又含笑点了点岑光。

岑光反应过来：“岑光，我的名字。”

僧人微微颔首，他手上枯枝一头“沙沙”印在泥地上，又写出两个字。这回僧人点了点自己，见岑光没反应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预备做口型时却被岑光一把夺过了手中枯枝：“谁要记你的名字。裴字怎么写？”

僧人愣了一下，片刻后握着岑光的手在地上规规整整写了个“裴”字。

岑光歪歪扭扭描了一遍，很是满意地看着地上的鬼画符：“很好，我这么聪明，一定能选上。”

馒头吃完了，字也学会了几个，岑光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自信道：“和尚，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到时候我做了老爷，你把头发一蓄，我可以勉强让你来做我的管家。”

僧人闻言温和地笑了，他牵过岑光的手拍了拍岑光手心蹭到的草灰，替岑光理好衣袖送岑光出门。

岑光背着身子向后挥了挥手，优哉游哉往山下去了。

上山时日头西斜，下山时天便全昏了。岑光熟悉这段山路，借着半暗的光线也走得很平坦。他想了想今日反应奇怪的兄长，心中有些疑惑，但他又想到几日后自己便能选上裴举人家里的书童，立即把举止古怪的兄长忘在了脑后。

岑光越想心中越美。别人都说他生得跟个少爷似的，等他去了裴举人家里，说不定便能过上少爷的日子，每日吃好的、穿好的，还有人伺候着。

岑光心中想得正开心，一片树叶却不偏不倚落在了他头上。岑光停下脚步伸手把树叶从头顶摘下来，他有些疑惑地抬起脸，望见了头顶树干上斜卧着的、袒胸露乳的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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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终于能写到正常状态不发疯的沉乌了。希望沉乌的精神状态在幻境中能稳定一点。

48

山林中适时传来一阵尖锐的鸟叫声，岑光反应过来吓得一哆嗦，尖叫一声跑了出去：“鬼啊！！！”

但他刚跑出几步便被人从身后拽着衣领拎了回来，岑光哆嗦着手往后摸，只摸到了冰冰凉凉的手指，他倒吸一口凉气，两条腿烂泥一样软了下去。

乌衣人借着高大的身形拎住了岑光：“我不是鬼。”

岑光把眼一闭：“那你是什么！”

短暂的安静后，乌衣人疑惑似的：“我是什么……我忘了。但我不是鬼，也不是人。”

岑光闻言心中凉得更厉害：不是人又不是鬼，这不就是山中精怪吗！都说山里有狼吃人，他看都是被这精怪给吃了！

岑光心如死灰：“你要吃我？”

“不是。”

岑光立即大声质疑：“那你抓我干嘛！”

乌衣人松开了手，岑光便如被抽了骨头的蛇一般软软坐在了地上。乌衣人低下头看着岑光，他的神色在月夜之下显得有些朦胧难辨：“我看见你……”既觉得喜悦爱恋，又感到痛苦厌恶，这种明暗杂糅的复杂情绪在那一瞬叫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倒，等他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经牢牢抓住了面前的凡人不叫对方逃脱了。

岑光拽着乌衣人的衣裳要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他陡一摸到乌衣人的衣衫便“咦”了一身。岑光坐在地上又仔细摸了摸乌衣人的衣摆，感受着滑溜溜的衣料从他指缝间蹭过，岑光狐疑地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阵这山中的精怪：什么妖怪穿料子这么好的衣裳！真可恶！

一身乌色衣袍的男人身形高大，宽大的衣袍松松散散收在腰间，露出大片精壮紧实的胸膛与腹部。月光下他的肤色玉一般苍白，眉骨高挺而凌厉，一双内尖外阔的狭长眼眸垂下眼望人时总是懒散与冷漠交融。他生得俊逸且矜贵，此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也似大户人家趁兴夜行的尊贵少爷。

岑光盯着这样的乌衣人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心中嘀咕起来：怎么这个做妖怪的看起来比自己还人模人样几分？

岑光盯着乌衣人，乌衣人也望着岑光。他忽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岑光才不会说呢！老人都说夜间问名字的都是来找替死鬼的。岑光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他试探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开口：“你可不要过来啊！要不然我就喊人来捉妖了！”

乌衣人沉默无言，岑光立即转过身跑了出去，但等他回过头时却望见那乌衣人不远不近飘在自己身后。他吓得魂飞魄散、吱哇乱叫：“你跟着我做什么？！”

乌衣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神色有些愣怔疑惑：“……我总觉得我应该跟着你。”这么说着，乌衣人却望见了岑光脸上明晃晃的排斥和恐惧，他心中像是刺了一根针，晃神似的停住了步伐。

岑光一路大叫着往山下狂奔，再转过脸时，那如山中精魅一般的乌衣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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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在幻境中一举拿下裴裘雪和月明。

49

岑光疲惫地走回家，门口清莲红着眼眶望着他：“你去哪里了？”

岑光一路从山上跑下来累得够呛，他敷衍地摆了摆手，被清莲牵进屋。岑光抬眼望见小木桌上摆着的酱汁红烧鱼眼睛一亮，他立即走到桌前坐下了：“哪来的？”

清莲递给岑光碗筷，他声音有些低落：“你不是要吃吗？我去捉的。”

岑光肚子里已经塞了一个大白馒头，此刻他鼻子动了动又拿起碗筷大快朵颐起来。岑光就着肥嫩的鱼肚吃了大半碗饭，他撑得打了个嗝，不得不依依不舍放下碗筷。清莲接过岑光的碗筷就着鱼肉的边边角角把岑光剩的米饭吃完了，他抬起眼看见岑光垂涎又吃不下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开口：“明天还会去捉，别看了。”

岑光这才移开眼轻“哼”了一声，他有些疑惑地瞥了清莲一眼：“不是说鱼不好捉吗？”

清莲垂着眼收拾碗筷：“多花点时间，总能捉到的。”

听见清莲这么说，岑光便放下心来摸着肚子了。他伸脚踢了踢清莲的小腿：“打水去，我洗洗早点睡，明早得去裴府门口混个脸熟。”

清莲一言不发，几息后才低声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岑光被清莲用湿帕子擦了脸，他看着坐在床边替自己擦手的清莲，忽然半侧过身朝着清莲：“哥，你说我能选上吗？”

清莲垂着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岑光，只道：“我希望你能多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