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我也不傻。”她苦笑。

“那你觉得，张生自己会出去说嘛？”我接着问。

“不会，”她说，“我问了张生，他发誓绝对没跟任何人说。而且他还愤愤不平地问我要不要他帮我出头跟廖文茜说道说道，我阻止了。”

她吸了口气继续说，“张生打了我以后有点儿愧疚，我平时对他百依百顺的。他为了弥补我还总带我去买礼物，最近还经常带着我出去应酬，让我给他撑场面，他怎么可能出去说他打了我，他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她的推测跟我一样。

“唐宁，我还没缓过来......”她消沉地说，“我回老家了，呆几天。”

“你好好休息陪陪家人，回滨城了我们再聚。”我挂断电话。

乔娜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和疲惫。她已经被摧垮了，甚至连一句愤恨的话都说不出来，全然没有了平时八面玲珑的心气儿。估计她需要缓一阵子才有力气去弄清楚到底是谁投诉了她。

人在经历突如其来的重大打击时，是这样的。

以后她的日子会更加举步维艰。她被云际开了这件事很快会在行业里传开，她日后恐怕很难再在这个行业立足，而这个年龄了再换行业，也是难上加难。

况且，云际市场部经理的身份给她带来的社交价值也会随之消失。没有这一层社会身份，张生还能稀罕她几天。

我很心疼乔娜，她身上被打的淤青估计还没完全恢复，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可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飞速运转着.......

这行业，工作人员跟会员搞私人关系根本不是稀罕事，如果没有直接捉奸在床，没有掷地有声的证据，公司根本没办法以这个理由开除员工。这次开除乔娜的核心理由，就是她向张生勒索钱财这件事，而且公司一定掌握了实锤的证据。

这件事只有我，乔娜，张生知道，如果我们都没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正思考着，乔娜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唐宁，我是完全信任你的，但是有没有人有意无意地打探过我的事情，比如......陈瀚。”

“没有。”

“好的，我信你。” 乔娜回复。

我记得陈瀚曾经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打探过乔娜是否真的是出车祸了，但是我并未对他透露只言片语。但是我没必要告诉乔娜这件事，以免旁生枝节。

我继续复盘......

这个投诉人，应该是公司的内部人员，或者是认识公司内部人员的人，否则不可能知道邮件地址。滨城公司对外的邮件地址，只有我的邮箱是在招聘网站公开的，但是很显然，这封邮件并没有发给我。

那么，这封投诉信是发给了谁呢？

首先排除廖文茜。张生是滨城会所的高级 VIP 会员，而且推荐过不少合作伙伴入会。他每次来会所宴请宾客，廖文茜都会过去敬杯酒寒暄一下，跟张生维护着不错的关系，所以上次张生派对还邀请廖文茜带着同事参加。她五号开始休假，很显然是突然得知五号要开除乔娜，迅速请假出去躲清净，不想得罪张生，也不想沾开除乔娜的事。

其次排除公司的内审部门，如果投诉到总部内审，这事儿就大了。乔娜的假病例是我批的，我也会顺势被问责，而不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就只有方琳。

投诉人找方琳，很显然是知道方琳一定会对乔娜动手。可见这个投诉人对公司的内斗形式了如指掌。想到上次方琳电话里跟我说她迟早要“干掉乔娜”，也不排除这个投诉人是方琳早就在滨城公司埋好的眼线。

这个眼线是谁呢？

疑团重重，毫无头绪。

我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我要从长计议，搞清楚这一切。

第二日，我在公司忙着做了一天报告，总结深城之行的考察结果，快下班的时候邮件发给了方琳。

虽然诸多疑团并没有答案，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方琳并不完全信任我。

越是这样的处境，我越要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不能被方琳抓住任何小辫子。方琳一直对乔娜的事情绝口不提，是在观察我的反应，这时我绝不能表现出因为乔娜离职而方寸大乱。

陆秉文之前总说，“宁宁，遇事要沉住气。”

陆秉文......我此刻突然好想念他，如果他在，他一定会耐心地教我怎么处理这个状况。

可如今，只剩我孤军奋战。我再也没办法一个电话打给我的“军师”，问他，“秉文，我该怎么办？”

......

方琳的电话打了过来。

“唐宁啊，报告我看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过几天部门会议的时候我们一起探讨下。”

“好的，方琳。”

“哦，对了，关于乔娜的事......”她清了清嗓子，掩饰语气的不自然，“我 4 号收到了匿名投诉邮件，说乔娜涉嫌收取供应商贿赂。市场部是花钱的部门，你懂的.....”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五号我打电话找乔娜了解情况，让法律部的同事帮忙坐阵......可乔娜的反应非常激烈，说自己是老员工被公司这样诬陷太寒心了，一天也不想干了，当场自己就提出辞职了。你不在，我就让法律部的同事帮忙处理离职交接。这事儿挺敏感的，我就没发公开邮件，等你回来了我们电话说。”

我愣住，心里泛起疑惑。

涉嫌受贿？方琳说的这个版本，跟乔娜所述的版本完全不同。

如果真的是涉及跟张生的事情，方琳倒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没必要编出这样一个版本。况且，受贿这种事，不是儿戏，以方琳的身份，应当不至于杜撰吧。

好乱。但是眼下我还来不及细想。

“好的，我知道了，方琳，稍后我去法律部把交接文件拿回来归档。”我语气如常。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但很快掩饰过去了，“好，招聘新任市场部经理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也不急。你抽空把深城新会所的人员架构 draft 好，给我看看。”

挂断电话，我去找法律部的同事拿回了文件。我没有问他当天发生的事情，法律部的那帮机器人，绝不会透露的。况且，现在我但凡多问一句，都会传回方琳的耳朵里。

我现在看谁都像是眼线，妈的，上个班上成了“无间道”。

我和乔娜的私交甚好，是这个眼线告诉方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