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一提钱,冯义就敏感了许多,总算不再为应闻隽看似和煦的态度而头昏脑涨,只含糊说了句:“对方不肯罢休,想讨个更大的,这里头有些麻烦事儿,用钱解决不了,要是钱能解决,老爷就不发愁了。”

宋千兆这些年行事嚣张,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应闻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反倒是看了冯义两眼,突然道:“宋稷抽大烟,你也抽大烟了?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

冯义一怔,他最近确实有些烦心事。

应闻隽很快又道:“不想说也可以,我就是随口一问。”

他随口一问,却是问得冯义心头一热,砰砰直跳起来。

明明宋千兆吩咐给他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但应闻隽一句关切,就这样实打实地压在他心上,让他迈不开腿,移不开眼睛。

“是我自己的一些家事而已……”冯义抓住机会,开了个窍,“找个地方,我请你喝杯咖啡?”

应闻隽看他一眼,反问他:“眼见就要吃晚饭了,你请我喝咖啡?晚上不要睡了。”

冯义又立刻道:“那就不喝咖啡,我们去别的地方,你从前总喜欢吃些甜的……”

应闻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片刻的沉默就又叫冯义提心吊胆起来,一面想着他说起从前,是不是叫应闻隽不高兴了;又一面想着,应闻隽今日对他的态度大变,不似之前冷若冰霜了。

胡思乱想间,就看见那叫他魂不守舍的人终于点了点头,一颗心方算是落了回去。

二人去到法租界新开的餐厅里,这里离宋家远,离赵旻工作的海关总署也远。

这对昔日的恋人终于在五年后又心平气和地坐到了一起,这次没有宋千兆的监视,更没有赵旻在一旁挑拨。应闻隽一落座,冯义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移不开了,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你瞧着不大一样了。”

“是吗?”应闻隽随口道,“五年没见,我当然和从前不一样。”

“不,我说的是,你瞧着和前一段回四川时,又不一样了。”

这次应闻隽没再吭声,他假装看不出冯义那小心翼翼的讨好与拘谨,随手指了几个菜。这地方他前天刚同赵旻来过,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他一手拖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突然问道:“你在香港的太太孩子怎么样了?”

冯义神情一凛,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从前不是没有幻想过若再有一天和应闻隽见面,只有他们二人时要说些什么,想着应闻隽要骂他怪他,又或是对他漠视憎恶,唯独想不到,应闻隽开口第一句,竟是问他远在香港的太太孩子如何。

香港这地方对他二人意味着什么,冯义心知肚明。

应闻隽既这样问,是不是代表已经原谅他了?

第64章 64

冯义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他们在香港日子过得倒也还可以,就是这段时间老跟我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吵闹不休,累得很。我本想着过几天回香港一趟,处理处理家务事,日子要实在过不下去,互相耽误着也没什么意思。但大少爷这事情一出,我又要走不开了。”

话音一落,就见应闻隽突然笑了笑。

冯义不吭声,只看着应闻隽,心中咯噔一下。

他从应闻隽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讥讽的味道,有些不是滋味。

很快应闻隽又问他:“这次的事情听起来这样棘手,你觉得宋千兆摆得平吗?”

冯义一怔,察觉到应闻隽直接无视了他的暗示,顿时失落几分,狼狈地眨了眨眼,回答道:“……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老爷这几年生意铺的大,不少人眼红,明里暗里想给他使绊子。毕竟现在世道乱,只有钱可不行,若只有钱,没有别的,钱捏在手里,也只是要当别人的靶子罢了。听老爷说三姨太的二位姑爷和潘七爷有些交情,若是能通过他们,说动潘七爷来说合说合,这事儿也就好办了。”

应闻隽点了点头,一听潘子欣,就知这事和赵旻脱不开关系。

其实从方才听到冯义说这事儿不是花钱就能摆平的,应闻隽心中就隐隐有所预感。

赵旻先是撺掇宋稷抽大烟,等他上瘾了又不继续供着他抽,诱导他欠下赌债还不上,被追债人直接找上门来,宋千兆求门无路,只要动了朝潘子欣求助的心思,就又得通过赵旻。

怪不得当初宋千兆说不投这个药厂,赵旻听了却依然有恃无恐,原来是还有后手。

宋稷这大少爷的脚,从登上开往四川的火车的那一刻,就落入了赵旻的连环计。

应闻隽忍不住想,那在四川时,让赵旻看了以后就面色大变,发了场疯的照片又是什么?

恰好此时服务员将菜端上,应闻隽点了牛扒,冯义便主动接过盘子刀叉,替他将肉切好。他斟酌片刻,对应闻隽道:“……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应闻隽没立刻回答,直到冯义又问了一遍,才淡淡开口:“我怕宋家这关过不去,连带着我也要倒霉。”

冯义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旻那么记仇的人,被老爷拒绝过一次,又怎么会再帮他?恐怕不止不帮,还要在里头捣乱,火上浇油。”

“不会,赵旻缺钱。”冯义想也不想,笃定地摇了摇头。

“那药厂你我都去过,前期投入虽大了些,但只要消息够灵通,跟着政府走,就能赚到钱。赵芸小姐的态度咱们在四川时你就知道,不止不支持,连赵……赵岩留给赵旻的遗产都给扣住了,赵旻若不是缺钱,又怎会走投无路到出昏招,找二位姑爷借钱,怕是身边能借的都借个遍,听说连他妈留给他的房子都卖了。老爷先前就想投那个药厂,我怕他是冲着老爷来的,就给劝住了。”

“冲着老爷来的?”应闻隽困惑地看着冯义,“老爷是他亲舅舅,他还能坑自己的亲舅舅吗?”

冯义顿了顿,忙转移话题道:“我也就那样随口一说……若宋家出了事,赵旻还能不管你?”

应闻隽低声道:“我不知道,说不清。他同我厮混,恐怕也只是觉得刺激,若真出事了,怎么会管我?”

他低着头,慢慢搅动着热茶,红润的耳垂看得冯义起了一丝怜惜。

“他不管……我管,”冯义忍不住开了口,“你想不想回贵州?”

应闻隽摇头道:“我没脸再回去,我爹娘这些年在贵州活得不痛快。”

“那……”想起应闻隽为何没脸重回故乡,回到那个他们二人长大的地方,再想起他的爹娘为何这些年要低着头做人,冯义心中愧疚不已,后悔不已。他深吸了口气,几乎是立刻起了冲动,想要用垂在身边的手,去立刻握住应闻隽的。

“那你,还想不想去香港……”

他这样想,就这样做,一手已伸了过去,只虚虚搭在应闻隽的手背上。见应闻隽没有拒绝,又轻狂了几分,才真的敢把他的手握住。应闻隽看着冯义,眼中似有动容,只这一眼,就又叫冯义回到从前了。

“得有另外一处房子,我不跟你住一起,更不能让宋家的人知道。”许久过后,应闻隽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