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墙角阴影里的夜店安保和看场子的打手也都松了口气，这几个男人翻着白眼，骂骂咧咧往卡座外走。

“等等”女人突然道。

围观群众精神一振，眼底雀跃着亮起了光。尹铎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舔了舔嘴唇。而被点名的这几个男人身形一僵，停住脚步慢慢转回身。

女人冲少女扬了扬头：“道歉。”

众人略显失望。几个男人绷紧的颈肩倒是放松下来，光头男人诚恳低头：“对不起，妹子，是我们不好。”

其他人也纷纷鞠躬低头：“是我们不好。”

女人回头望向少女，平静问道：“原谅他们吗？”

少女脸色惨白，瞳孔吓得放大了一圈，嘴唇止不住哆嗦，拼命点头。

旋即这几个男人挤过拥挤的舞池，身影淹没进人群里。紧接着走廊过道等待已久的少年少女冲进卡座，把近乎虚脱的少女搀扶起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欺负，”女人冷笑道，“要是没我多管闲事，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全都等着因为协同强奸被起诉吧。”

尹铎眼底一亮，转身撑着吧台边，招手叫来酒保：“一杯威士忌请那边那位小姐……欸？”

金属乐仍在继续，光怪陆离的彩灯不断扫射。而卡座里只剩下少男少女抱头痛哭，那道凛冽的红色身影消失不见了。

“先生？”酒保催了一声。

尹铎问：“刚才那位小姐是常客吗？”

酒保沉吟道：“面生。”

“唉，一杯威士忌请我自己吧，”尹铎坐下，双手托着下颌，叹息道，“没准错失真爱了呢。”

三月初的深夜寒风呼啸，一辆哑光黑的法拉利停在酒吧后巷。

“小姐，你他妈下手也太重了，这脸至少还得肿一礼拜！”方才闹事的光头男人扒着驾驶室的车窗，“你再加五百吧！”

朱砂看都没看他一眼，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扔到窗外。旋即升起窗玻璃，打灯起步，后视镜映出越来越远的夜店灯牌。她按下了方向盘上的蓝牙通话按键。

“喂？顾先生，我明天要去森衫集团的那场烤肉聚会，绿橄榄那边，您能替我一次吗？”

对面行驶来的车辆在朱砂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短暂地映亮了她冰冷的面容，她缓缓勾起嘴角，冷笑道：

“没什么，我觉得就‘青春期叛逆的小女儿装酷不学好’和‘小女儿交狐朋狗友怎么办’这个两话题，可以和刘董事好好聊一聊。”

法拉利驶离繁华街道，开上高架桥，血红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两年前·3月4日】

周五下午，大学生很少有课，学院街商圈熙熙攘攘。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三两成群霸占了街头的长椅和饮品店。

朱砂只能站在街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遥遥望着不远处那栋老旧的办公楼。纱织窗帘后似乎有道修长的女人身影靠在窗边，正与她隔空对视。

一瞬间，侵犯与窥视感让脖颈寒毛根根竖起，她拢紧风衣，刚转过身，突然前方不远处一家理发店的招牌跳入眼底。

维美造型设计。

朱砂瞳孔一亮，不自觉深深呼了口气。

“小姐有预约吗？”年轻漂亮的领位小姐问道。

朱砂道：“没有。”

“那您需要稍等一下了，在您前面还排了四位，”领位小姐做了个手势，带朱砂往理发店里走，“我们的设计老师动作很快，您喝杯咖啡的工夫就等到了。”

维美造型设计，近几个月来风头十足的“理发店”，但哪怕包含美发美甲美容美体等等一切和美有关的项目，在朱砂的认知里，这就是个理发店。维美造型号称“进了这扇门就能脱胎换骨”，营销的素人改造与主动现身的“自来水”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半年内连锁店增加了50家，其母公司瀚冰文化的股票涨了16%。

周五下午，休息室内坐了十几位等候的客人，看上去年纪都不大，喝着理发店提供的饮料，翻看杂志或者玩手机打发时间。

单人座位都被占满了，朱砂只能坐到长条沙发的一端，刻意与身旁那位穿西装低头看报纸的男人保持一段距离。

侍应生端来一杯热咖啡和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递给朱砂。手机嗡嗡振动两下，朱砂从风衣口袋里取出来一看，“白清明”显示在屏幕上。

她皱眉，刚按下静音键，搭在腿上的杂志“啪嗒”滑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弯腰，身旁的男人就主动帮她捡了起来。

朱砂道：“多谢你。”

男人闻声抬头，午后天光穿过窗玻璃映照着他的侧脸，勾勒出神塑般的下颌线条，金边眼镜也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朱砂微微眯起眼，偏头躲开了光。看清男人面容的一瞬间，恍如虚空中的一发大炮赫然轰开了脑海，让这张英俊的面容与办公室扎板上那数条红线中央的证件照完美重合。

她略微一愣，藏在衣服下的手臂立刻绷紧了。而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瞳孔都映出对方略微异样的面容。他们两个人离得很近，面对面对视着，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窒息似的沉默仿佛将时间拉长到无限，一秒钟漫长得像一万年。

但下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眼睛。

朱砂脸上慢慢浮现出温和、诚恳又自然的微笑，朝男人客气地点点头。而男人则微妙地挑起眉梢，眼底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笑着说道：“我的荣幸。”

休息室里一片安静，大家戴着耳机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察觉到分毫异样。这时，一道温柔的女人声婆婆文企 鹅；二三、零二、零六、九四、三零音从门口传来：“老板，该走了。”

一个胖胖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正朝男人坏笑着。男人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墙角衣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外衣，随后和胖胖的女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朱砂漫不经心地将时尚杂志翻过一页，余光瞥到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闭了闭眼，嘲讽似的笑了一声。

“要不要回去要个电话什么的？这么快就来电，万一是真爱呢，”秦秘书道，“还有你最好解释一下，陪我这种女人来美甲，你一定会被认为是软饭男。”

两人穿过马路，朝附近停车场走去。

“你是哪种女人？”尹铎无奈道，“丰盈也有丰盈的美，不要妄自菲薄。”

秦秘书面色复杂，犹豫半晌，问道：“是不是只要是个活的、女的，哪怕八十岁在您眼中都有特别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