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1 / 1)

她慌乱地走出甬道,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尾随她,直到踏出那片黑暗,重新走在日光底下,她才松了口气。

身后的大门沉重地阖上,女使过来搀扶她,“娘子,咱们回去吧!”

她忽然有些迷惘,回去,回哪里去呢……认真想了想,好在自己还有退路,在进入楚国公府之前,她有自己的玲珑小院。

“走吧。”她登上车,特意让小厮绕了一圈,绕到魏国公府邸,马车从门前经过,可以看一看那里的现状。

依旧气派的大门和连廊,门前护院和长行伫立着,已经有亲友开始络绎来往。她命马车停下,打帘看了一会儿,这里看不见后院的情景,但想来公爵夫人眼下已经安心了,在等着丈夫凯旋。

遇见一个对的、爱你的人多重要,有些福气是羡慕不来的。自己唯一的一点热量,帮助他完成了他的任务,恩情报答了,还挣得了一个为父申冤的机会,已经很值得了。

门前有孩子提着小小的兔子灯走过,她看见了,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光景,不出正月,永远觉得节没有过完。如今年纪大了,才知道十五过后便是平常日子,只有静静等待,等着春暖花开的时节到来。

续昼内,云畔放下袖子,端端坐着,听太医的诊断。

太夫人、王妃还有惠存,都眼巴巴地看着,王妃等不及问:“王提领,脉相怎么样?”

王提领是太医院最善女科的大夫,诊断起来绝无错漏。听王妃询问,站起身向堂上的贵人们长揖下去,笑着说:“恭喜恭喜,公爵夫人有喜了。看脉相将满三月,夫人血气充盈,孩子根基也壮,基本不需调理,只要食补就够了。不过毕竟月份尚小,胎还没有坐稳,总是小心些,错不了的。先前问夫人,说近来胃口不好,用些开胃健脾的药也不无不可。但量不宜大,略加调理,每日用完上外头晒晒太阳散散步,对大人和孩子都好。”

大家听了,终于绽出笑容来,太夫人向上拜了拜道:“阿弥陀佛,总算有了,全赖列祖列宗保佑。”

王妃欢喜得坐不住站不住,命人送走了王提领,嘴里一径嘀咕:“我要上道观给三清祖师敬香,再去通禀你们父亲一声,忌浮终于有后了!”

这是多高兴的事啊,苦尽甘来,再加上添丁的喜气,足以扫清连日的阴霾。

云畔抿唇笑着,望向太夫人,她知道太夫人一向对李臣简抱以很大的希望,希望他登顶,一偿她平生所愿。

可惜,现今大局已定,这个愿望恐怕再也不能实现了,她小心翼翼地打探:“祖母,忌浮的决定……祖母生气么?”

太夫人满面红光,现在哪儿有生气的工夫,摆手道:“忌浮向来是个有成算的孩子,他作的决定,我没有不赞同的。”不过说怅惘,多少还是有一些,但是和懊恼无关,只道,“张太后也算风光了一辈子,最后不过如此。我想着,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虽不能立于万人之上,但只要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边说,目光边流淌过家人的脸颊,笑道,“经历了一番风雨,才知道这平安二字有多可贵。我如今是不求儿孙富贵显赫了,只要都好好的,那就够了。接下来就盼着你能顺顺当当生下我的重孙子……重孙女也好啊,一家子齐全,比什么都要紧。”

边上的姚嬷嬷和檎丹都掖着手微笑,这样和美的日子,果真不经历坎坷,不知道其可贵。

云畔放下心来,庆幸一切都重新开始有序地运转,接下来只等李臣简回来,一家人便可以团圆了。

102. 第 102 章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只是朝中有很多事要忙, 今日也是将要入夜,才见他从外面回来。

云畔还像以往一样,站在门前的木廊底下等他, 廊檐上灯笼的光荡漾着, 照不见廊庑尽头的月洞门。好不容易, 终于看见他的身影从那头过来, 老远便对她笑了。这一笑让人觉得安心,云畔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向他伸出了手。

他上过来牵她,语气里带着责备,“不是不让你等我么, 怎么又上外面来?”

云畔敷衍着:“刚吃了些果子,正要活动活动消消食,就走到门上来了。”

两个人相携着往里面去, 待进了屋子, 她抬手解他身上披风, 复又交给绿檀。好在她今早打发人送了件罩衣过去,要不然身上也不成个样子了。

拉他在圈椅里坐下,她问:“外头怎么样?都平稳了么?”

李臣简嗯了声,“都稳当了,只剩些清理散兵的事,交由底下人办就是了。”边说边掩口打了个哈欠,“三哥起事会挑时候, 倒是一点没耽误工夫, 明日还能接着上朝。”

云畔接过女使呈上来的茶,送到他手边,略沉吟了下问:“大哥那里……”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 抬起眼淡淡一笑,“你放心,一切如常。”

云畔松了口气,立在一旁告诉他:“昨夜从角门子出来,我并未回家,直去了陈国公府。我是和阿嫂一起,听着外面奏报一重重传回来的。”

李臣简闻言,眼里浮起了敬佩的光,心道命里无福的人,哪里能体会娶得这样一位贤内助的欣喜!

她永远不需要他去主动筹谋,就知道自己应当干什么。去陈国公府有两个用意,一则表明两家同在一条船上,二则危难中建立与敬夫人的感情,比平时人情往来要深刻得多。不出意外的话,敬氏将来必定是皇后,与皇后打好交道,对于臣子来说太重要了,这是审时度势,是未雨绸缪,是比男人歃血为盟更重要的一环。

他揽过她的腰,有些愧疚地问:“巳巳,我作这样的决定,你懊悔么?”

云畔说不,轻轻捋捋他的发道:“君王有君王的风光,臣子有臣子的安逸。天道艰难,像现在这样,我能日日等你下职,陪你饮茶吃饭,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把脸埋进她怀里,金戈铁马过后,最眷恋的还是夫人温暖的胸怀。

只是有一桩事,他忽然想起来问她:“传郎中来瞧了吗?”

云畔笑道:“今日太医院的王提领来瞧过了。”

“怎么样?”他急急追问。

云畔扭捏了下,赧然说:“还能怎么样,就是有了嘛。”

他听了,一把抱起了她,“你瞧,我就说你有了,果然!”

其实心里早就有底,但真正确诊,不妨碍他再一次欣喜若狂。

男人高兴起来难免犯傻,这么鲁莽,看得边上侍立的女使和嬷嬷们齐齐捏了把汗。

云畔忙捶他,“唉呀,你是疯了吗,快放我下来,别摔着了!”

当然他也知道小心,稳稳把她放下之后,捧住她的脸,用力亲了一口,“我太喜欢了!”

女使们看得不好意思,到底夫人进门这些时候,从没见公爷这样失态过,大家面面相觑,羞涩且会心地偷笑起来。

云畔红着脸,轻轻推了他一下,“快别闹,大家都看着呢。”

姚嬷嬷却体人意得很,摆了摆手,把跟前的人都遣到外间去了。

内室只剩下夫妻俩,才好仔细说一说前朝的情况,说一说自己有了去意,陈国公是怎样挽留的。

云畔听了喟叹,“人心总是肉长的,我知道大哥必定也忌惮你,但你对他来说还有用,咱们往后行事愈发谨慎些,他总有容人的雅量。”

李臣简颔首,“毕竟紧要关头是卢龙军助他脱困,满朝文武都知道。若是刚上台就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对他并没有好处。再者,那样危急的关头,他能先来角门子救我,我信他的一片真心。”

云畔说是,“身为臣子,对君王惕惕然如对天地,不要自持功高乖僻张狂,不犯君王忌讳,我想我们还是能够安稳度过余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