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妖胎(4)
玉陆氏认真的沉思着,腮上的鳞若隐若现,半晌后,她认真的回,“我记得我在素问馆见到她时,她的容貌称得上清丽,却不似在府中这般妖艳,怀孕后,她的体态妖娆,不似寻常妇人般变形。”
随后,裴少游又问过其余三名医士,这三名医士均是汴京城的名医,三人的脉案一致,而且均提到胭脂脉象有轻微发寒,但孕妇及胎儿均很健康,他们也不明白,为何胭脂会突然暴毙。
最后问询的是玉子卿,虽然已至中年,但他保养得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十岁,谈吐也很文雅,除粗糙的手部显示他也是玉器匠人,整体给人的感觉像个读书人。
他的供述和玉陆氏几乎一样,为赶制皇太后的寿礼,十几日他都在工坊劳作,昨夜实在过于疲累,才回到家中,在玉陆氏房中歇下,睡到中夜,被惊慌失措的婆子唤醒,披衣赶到胭脂房中,在门口便听说胭脂身死,情绪激荡,便昏过去,清醒过来后,已回到自己房中。
“你的三位夫人日常关系如何?”裴少游看着玉子卿,“尤其是裴陆氏和其他两位夫人的关系?”
一愣之下,玉子卿满面涨得通红,“官爷,陆鲤虽是妖,但我年少与她相遇,结发为夫妻,几十年间从未红过脸,她一心一意为我,我本不想另娶他人,但她执意要为玉家留后,得妻若此,我夫复何求?”
听他维护玉陆氏,裴少游也不开口,待他连珠一般的说完,这才轻咳一声,“胭脂夫人死得蹊跷,我们需要排除一切可疑人等。”
玉子卿面上仍然带着薄怒,“夫人和玉珠、胭脂关系极好,尤其与玉珠,她们年纪相仿,相处的时日较长,关系要更为亲密一些,胭脂年纪小,性子活泼,她独喜好医药,与她们话题略少。”
一番话问询下来,玉子卿的说法和婆子的说法一致,他的三位夫人关系和睦,从未发生过龌蹉,二夫人郑玉珠的母亲生病,三日前回了娘家,所以胭脂身死时,并不在府中。
正午时分离开玉府,宋伶已经将胭脂的尸体带回大理寺,裴少游和白狸坐在车里,白狸一页一页翻看着案情记录,“这案子好生奇怪,人族的胎儿都是依靠胎盘汲取母体的营养,但在这此案中,我感觉是胎儿在反哺母体?”
裴少游懒洋洋的倚在车窗边,此时车行过胭脂巷,绣楼上已有穿红着绿的姑娘,看着那些妖娆的体态,裴少游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白狸冷哼一声,“师父,没听见我在说话?”
眼见得白狸的手捏成拳头,金浩立刻觉得头皮发麻,裴少游懒洋洋的回,“你的感觉是对的,的确是胎儿在反哺母体,除此之外,那个瓮里的油也很诡异,正常的人类,一次饮下那般多的油脂,更何况油里还浸泡有白茶花。”
捏紧的拳头立刻放松,白狸在自己的案情记录簿上涂涂画画,裴少游伸个懒腰,“先回去吃饭,下午去素问馆。”
车子才拐进大理寺衙门的街口,金浩一眼看见另一位大理寺少卿俞鸿飞,他身后跟着大理司丞孙千,两人面色凝重,显然查的案子不轻松。
“裴兄,”俞鸿飞是布衣出身,依靠自己的能力,年纪轻轻便担任大理寺少卿,文采武功均可列入前三,虽坊间有传闻,他是神宗皇帝叔叔,那位喜好烈酒美人快马的闲散王爷广陵王的私生子,但这传闻从未得到证实,“听闻南锣鼓巷的案子也是孕妇死亡,胎儿失踪。”
“对,”裴少游对俞鸿飞微笑着,丝毫看不出他和白狸吵架时,每次都放言要让白狸去当俞鸿飞的徒弟,让恶人互磨,“难道俞兄也遇此奇案?”
“今日一早,徐大人自宫中传令,令我带人去高翰林家,我到高府,才知道高翰林的幼女昨夜暴毙,”俞鸿飞浓眉紧紧的结成一个疙瘩,“据高夫人言,她怀孕四月有余,虽未曾显现孕相,但无论府中医士,还是太医,均言孕妇与婴儿健康,前日她与夫婿回高府探亲,原计划后日离府,但昨夜高小姐突然腹痛难耐,不待府中医士赶到,她已暴毙,最为奇怪的是,她腹内空空如也……。”
裴少游还未说话,只见几个捕快骑着快马疾驰而来,看见裴少游和俞鸿飞立刻飞身跃到马下,跪在尘埃之中,“两位少卿,昨日城中连发五起命案,死者为身怀六甲的孕妇,最为奇特的是,孕妇暴毙,腹中胎儿不见踪影。”
接到消息的徐即一脸的震惊,“一夜之间,七起命案,均为孕妇?”
裴少游和俞鸿飞对视一眼,然后肯定的点点头,俞鸿飞补充,“这七人上至大家闺秀,下至普通民妇,不分贵贱贫富,均是丑时突发恶疾,腹痛难耐,随后暴毙,腹中空空如也,而这七人的医士不同,捕快们已去收集脉案,但至少玉府和徐府的脉案可以确认她们的确怀有身孕。”
徐即不及说话,金浩飞奔而入,“大人,广平王府来人,说侧妃突然暴毙于府中,请咱们即刻派人前往。”
“即刻?”白狸立刻发怒,“人都死了,还急什么?饭都还没吃,想饿死人吗?”
这位妖神可不管神宗皇帝的亲舅舅广平王的地位有多尊贵,他只管自己从早只吃了四笼包子,两碗汤外加一草垛糖葫芦,这些东西,还不够塞他的牙缝。
“少游,”徐即看一眼裴少游,“你与白狸先回去更衣,广平王府由鸿飞先带人前往,你们更完衣,再赶过去。”
白狸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发火,“老木,你说这人间的人可是不通人性,明明是饭口,张口就是即刻前往?他不知道要吃饭吗?”
跟随白狸到人间“历练”的,是妖皇宫的大总管桃夭君,他笑眯眯的奉上第十只烧鸡,后退两步给白狸打着扇,“说的是,这般热的天,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干活?”
第5章 妖胎(5)
喝完酸梅汤,白狸才心满意足的起身,桃夭君已将早上他记录的案情整理成人间的文字交给裴少游,裴少游看得很慢,一边看,一边回想早上各人的神情,“白狸,你说这中间谁最可疑?”
“可疑?”白狸翻个白眼,“我们妖和你们人不同,妖有什么都在脸上,人很狡猾,都藏在心里,我如何知道?”
这家伙又在指桑骂槐,裴少游并不在意,“你说得不错,我总觉得玉陆氏有些怪异,但我可以肯定她说的真是真的,再加上玉子卿对她的维护并非作伪,究竟怪在哪儿,我却说不清楚。”
一边讨论,一边赶往广平王府,来到王府门口,金浩早已在门边等候,“俞大人被刁难得,连宋伶都被责骂,死的是广平王最受宠的侧妃。”
广平王是皇太后的弟弟,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他出生时父母双亡,是皇太后照顾着长大,所以对他极是偏爱,也因如此,他素来是汴京城中一霸,许多王公贵戚都是绕道而行,难怪八面玲珑的俞鸿飞也会吃瘪。
宋伶满头的汗,广平王瞪着眼睛盯着他,似乎对他极是不满,在他转过身时,裴少游一眼看见宋伶左脸上那个扳指的印痕,显然已经被打过。
“裴少游,”广平王冷眼看着裴少游和金浩,“请你还是真难请啊!孤的侧妃暴毙,徐即这老小子竟然……。”
“你的侧妃死了,又不是你死了,我们急什么?”白狸绕过走廊,出现在裴少游身侧,手里提着裴少游自己的验尸箱,“还有,你坐在这儿干嘛?碍手碍脚。”
广平王自来嚣张惯了,虽然早已听说白狸的大名,但当着下人的面喝斥自己,面子上早已下不去,一跃而起,就扑向白狸,金浩暗自叫苦,只望裴少游能阻止白狸闯祸,没想到他却迎上宋伶,“宋伶,有发现吗?”
话音才落,广平王已经跌倒在地,左右脸颊上各有一个掌印,身上还有四、五个脚印,白狸翻着白眼,“你们都看见了啊,是他主动打我的。”
不得不说裴少游对白狸的调教是有效的,广平王虽然狼狈,但没受什么大的伤,至少没有见血,感觉上就是小惩大戒。
忐忑不安的看着广平王疾奔而出,不知道是不是进宫告状,金浩心中暗暗叫苦,转过身,这才吃了一惊,宋伶脖子上有指痕,从扯破的衣袖看去,皮肉均已受损,有的伤口仍有血浸出,显然被打得不轻。
裴少游把手里的红伤药塞到宋伶手中,“你且去歇息,我们来验。”
看着广平王脸上的伤和身上的脚印,皇太后颇觉为难,“出手的是白狸,若要问责,就需惊动妖皇,牵涉到两国关系,更何况,是你出言不逊在先,以哀家看,这件事不如就此化解。”
拿着太后赐的伤药,广平王越想越气,却看见大太监平安牵着一匹小马儿,马上的正是妖皇幼子承平王玄夜,眼珠一转,立刻满面堆笑的迎上前去。
带着玄夜回到王府,裴少游已经验完尸,白狸合上案情记事簿,却见一个雪堆般的小人儿满面的笑,一见自己就五体投地,“妖神大人,玄夜有礼。”
“起来吧!”白狸难得的从金浩紧急买来的糖葫芦上摘下一串,递给玄夜,“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也来学习验尸?”
接过糖葫芦的玄夜张口就咬掉三颗,“广平王说您在这儿,我便想来看看,死的是谁?”
白狸就地而坐,指指自己身边,“坐。”
玄夜立刻坐下,从衣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上次我来请安,您说喜爱吃桂花甜糕,这是晴雪君特意为您做的,里面还包有栗子馅。”
接过油纸包,白狸一口吃下一块糕,“死的是广平王的侧妃,约有六个月的身孕,昨夜丑时暴毙,腹中没有胎儿,死者容颜艳丽,体态婀娜,不似有孕。”
本不应该告诉这么小的孩子案情,但妖国似乎没有这个讲究,玄夜侧过头,“应该不是咱们干的,如果咱们出手,是连大人也要一块儿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