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虽然天下承平已久,但妖国和大晟之间仍难免有冲突,七十年前,武宗皇帝为保持两国间的长久和平,提议互送质子,目前妖皇的幼子作为质子与神宗皇帝同在凌烟阁就读,而神宗皇帝的弟弟,目前是妖国的平州目。

白狸来时,应该被特意嘱咐过,所以他每次参加尸检,都会特意先排除是不是妖犯的案。

听到门响,金浩立刻回过身,裴少游当先出来,“去把玉家的人带过来。”

一边洗手,一边问玉子卿,“按你的说法,城中四、五个医士都确认过是喜脉?”

“是,”年近五旬的玉子卿一脸的愁苦,这位城中著名的玉匠因为膝下两女而无子,也因为执着的求子之心,已成为城的笑话,虽家有悍妻,但能娶两房小妾,也令城中无数人掩嘴“赞叹”,“今日也是请脉的日子,那四位名医均在堂中。”

第一位名医,是御医曾文孝,曾家与玉家相交甚笃,若非在宫中当差,时间不便,玉子卿也不会在他的推荐下再寻三位名医。

坐在玉家正厅,桌椅均已撤去,裴少游仍然命人设一把椅子供问询使用。

曾文孝年纪与玉子卿相仿,保养极佳,说话轻声细语,神态淡然,“回裴少卿,胭脂的喜脉是老夫诊出来的,脉案还在家兄的医馆,保胎的汤药也有药渣可查。”

再问几个问题,曾文孝的回答都非常严谨,他自少年时期便跟随其父进宫诊脉,数十年的深宫从医经验,令谨慎细致已经刻入骨血,他说的话定然不会错。

正要传唤下一人,曾文孝微一迟疑,“不过我有一事始终不得其解。”

裴少游看一眼金浩,金浩立刻对文书点点头,文书立刻放下笔,行礼后和金浩一同退到屋外。

曾文孝感激的对裴少游点头示意,随即整理着思路,“大概是喜脉诊出三月,我如常到玉府诊脉,我记得那天非常炎热,但胭脂夫人的闺房却非常凉爽,不是那种放了冰之后的凉意,是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寒气。”

“喂,”白狸竖起眉毛,“解释得清楚一些,什么是充斥着一股寒气?这股寒气从何而来?”

曾文孝当然知道这位妖神,也知道这位妖神对谁都同样胆大无礼,所以并不在意,他认真的回想一会儿,然后确认一般用力的点着头,“那股寒气是从胎里来的,我当时帮胭脂夫人诊脉的时候,我感觉她的肌肤特别的凉,寒气透过布巾,冻得我的指尖都发青了。”

“除此次外,可还有其他诡异之事?”裴少游敛着眉,他相信曾文孝不会错,他适才回想细节时,脸上的表情和眼神显示,他是再三确认过的,“或者还有寒气。”

“不,”曾文孝摇摇头,“那股寒气只是瞬间,对了,我在开药方的时候,无意中注意到妆台上有一个青瓷的瓮,那个瓮似乎打开过,瓮口有黄色的油渍,无色无味,我还发现侍候胭脂的婆子的衣袖上也有这样的油渍。”

“除此之外,死者的脉相可有异常?”裴少游沉吟片刻,“婴儿可有异常?”

“除此之外,并无异常,死者的脉相平稳,虽是头胎,但她体质甚好,所以身体并无异状,”曾文孝一板一眼的回,“婴儿也很健康,按脉相来看,婴儿长得比寻常婴儿快些,但考虑到玉家的家底,再加上玉兄的心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番话虽说得委婉,但从侧面说明玉子卿对此胎的重视,金浩听到召唤进来把曾文孝请出,裴少游皱着眉,“金浩,把侍候死者的婆子传进来。”

四个婆子,收拾得干净利索,穿着同样的衣服,裴少游目光掠过,四人面上立刻浮现出不安的神情,“你们跟随胭脂夫人多长时间?”

四个婆子都是胭脂嫁进玉府时玉子卿指派给她的,裴少游眼光闪烁,“入府前,胭脂夫人是做什么的?”

第3章 妖胎(3)

三个婆子的视线都落在为首的婆子身上,她上前半步,“回官爷,胭脂夫人是曾太医的哥哥,曾文祺大夫素问阁掌柜的幼女。”

“药铺掌柜的幼女?”裴少游目光灼灼,“想来家底也极为丰厚,为何嫁给玉子卿为妾?”

“回官爷,胭脂夫人不是妾,是平妻,”婆子的声音很平稳,“大夫人亲定的。”

亲定?这似乎和外间传说玉子卿的正妻玉陆氏凶悍成性有所不同,裴少游沉默片刻,“胭脂夫人死前,可有异常?”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白狸一瞪眼,“干什么?想串供?”

一边说,精致的脸上显现出妖相,四个婆子吓得跌坐在地,金浩立刻缩到一旁的房柱后,这家伙一旦动手,无论男女老幼,下手绝不容情,虽然师从裴少游后,凶性收敛不少,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性子,便会暴起伤人。

“回……,回官爷,”为首的婆子在地上瑟瑟发抖,“并非小人们想串供,而是真有诡异,我们担心道出后,会被赶出玉家。”

“你们说吧!”裴少游看一眼白狸,又看一眼他手上的案情记事簿,上面画得乱七八糟,写满白狸自称妖国的文字,但就连那位跟随白狸到人间“实习”的大管家都认不出的信息,“我们保证你们不会被赶出玉家。”

从地上爬起,四个婆子掸去灰尘,为首的婆子冲其中一个婆子点点头,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似乎想呈到裴少游案前,又害怕白狸,金浩立刻上前,接过油纸包,放到裴少游面前。

油纸包里是几朵干瘪的白茶花,裴少游很奇怪,站在右首第二个婆子低声道:“官爷,这是胭脂夫人命我们到城外野树林里采摘白茶花,然后她精挑细选出最好的,浸泡在她自己调制的油里,我们原不知那油的用途,但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胭脂夫人一气喝完整瓮的油。”

“你说的整瓮,”裴少游盯着四个婆子,她们面上都透着不安,眼中透着恐惧,这种恐惧并非适才白狸透出妖相时那种震惊,而是隐藏在内心深处,发酵过后那种每每回想便加深一分的恐惧,“是不是她妆台上那个?”

“是,”四个婆子异口同声,同时又不约而同的打起寒战,其中一个婆子战战兢兢的开口,“夫人嫁进府中,原不是这等绝美的长相,但她有孕之后,便开始食用这油,非旦身形未变,反而容貌更加娇艳,我们怀疑是……。”

“胡说,”白狸怒斥,“我们妖国没有这等妖法。”

这家伙还真的敏感,婆子此时却不惧怕他,反而是怕冷一般的抱着双臂,“我怀疑夫人用的油,是婴儿的尸油。”

根据几个婆子的供述,她们每个月都会到城外的义庄找义庄的守夜人帮胭脂夫人取一个罐子,但从不知道罐子里是什么,四个人私下讨论,心中惧怕,便在城中胡乱打听得一些消息,说是婴尸油可令女子容貌娇艳。

虽然觉得啼笑皆非,但这四个婆子着实吓得不轻,裴少游冷笑一声,“都是以讹传讹的胡说,如这般说,这世间便再无丑陋的女子。”

四个婆子讪讪不再开口,但眼神中仍有挥之不去的恐惧,裴少游见再问不出什么,便让金浩将她们带下,又请来玉陆氏。

玉陆氏才出现,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妖,而且她显然也没有隐藏的意思,才进屋门,立刻五体投地冲白狸行礼,三拜九叩,直比朝官见神宗皇帝还要虔诚。

“起来吧!”白狸显然很满意她的态度,“坐下说话。”

许是在人间太久,玉陆氏礼数极为周全,又冲裴少游行过礼,这才敛袖坐下,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作派。

虽然人界与妖国互通往来数百年,但人妖殊途,尤其是人的性命过于短暂,因此,虽人妖互有通婚,但数量极少,所有的通婚文书都交由大理寺专属的司事管理,裴少游无聊的时候也曾翻阅过,依稀记得汴京人妖通婚多集中于官宦人家,寻常百姓通婚极为罕见。

“我原是七冰源的玉鲤,”玉陆氏的声音很恭敬,“两百年前随我兄长到人间界历练,十七年前,我与玉子卿在通城渠放河灯时一见钟情,经大理寺认证,与他成婚,但人妖殊途,至今未能为他生下一子,唯有一女,天生妖相,按规定,送回七冰源抚养。”

听上去合情合理,裴少游没有开口,玉陆氏继续说,“城中传言夫君惧内,其实我们玉鲤一族妖力虽弱,但能勘透人心,这些年来,为给玉家留后,我一直在为夫君挑选合适的妻子,但人性多恶,无不觊觎玉家的家产,唯二妹与胭脂是真心待夫君。”

白狸一直没有开口,妖族绝不敢在白狸面前说谎,那就证明玉陆氏所言皆实,“胭脂入门半年,便怀有身孕,我与夫君均极为高兴,昨夜子时,婆子来报,说胭脂腹痛难当,我们急急赶来,胭脂已经身亡,夫君伤心得昏厥过去,我便独自上楼查看。”

说到这里,玉陆氏伸手在空中一挥,眼前出现的绣床上胭脂仰卧在被褥之上,双目圆睁,樱嘴大张,肚腹却平平。

“我当时看见胭脂的尸身,也极为惊恐,她怀有身孕,已七月有途,但肚腹平平,身体完整,胎儿却不见踪影,”玉陆氏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妖虽能化人相,却不能如人一般拥有完整的七情六欲,“我便将实情告知那位宋仵作,他打开胭脂的肚腹,也一无所获,同时,我也发现,胭脂身上并未血肉的气息,哪怕是妖,也不可能完全隐去。”

听到这里,金浩恍然大悟,原来并非自己没有闻到血腥气,而是那尸身本就没有血肉的气息。

“胭脂入府前后,容貌可有差异?”裴少游看着玉陆氏眼角贴着的珍珠,“怀有身孕后,可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