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我新带的徒弟,叫小孟就行。”

他听见领头的男人跟师父这么介绍着,而名叫孟朝的青年则点点头,傻呵呵地笑,一瞥见他自己师父的脸,又着慌把笑收回去。

何川有些羡慕,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成了刑警队的苗子,那是他一路奋斗的目标。

老胡也随着介绍好奇打量,眨眨眼,“诶,你爸不是那个”

后头的话忽然止住,男人在他手上一捏,笑笑,“先开会。”

何川不解地望着程勇,而程勇不看他,只颠颠来回跑,把新抱来的矿泉水一瓶瓶摆正。

老胡清清嗓子,“给大家介绍下啊,这位老金,你们叫金队就行,是我老同学。人家现在可是琴岛刑警队的明星,破案大拿。你们几个以后可小心点,有什么事别想着瞒他,他那一双眼睛毒得很,什么都逃不过去。”

金卫民一面笑一面解外套,扫过众人的一双眼确实锐利。

“不好意思啊,临时开会,耽误大家回去团圆了。”他寒暄。

这是客气话,干这行,点灯熬油早就成了家常便饭,何川知道后面的才是重点。果然,金队外套刚披到椅背上,话已经切入了正题。

“这回时间紧,任务重,年底刚清完案,头一遭又是这种恶性杀人案,还在个大过年的,影响很恶劣。上头要求咱快速做出反应,一周以后,汇报实质性的进度。”

一周,在场众人咂舌。广发宾馆位于火车站后巷,人流复杂的老街区,监控覆盖不到的死角,眼下唯一的证人就是旅馆老板。

可几回笔录下来,他的证词来回反复。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说得前后矛盾,最后干脆变成了一问三不知,两眼一抹黑。

“不慌,一点点理顺,我们把目前已知的情况汇总了一下,咱先同步。”

金队点点头,看着徒弟孟朝把一份份材料分发下去。

“旅馆一共分成五间房,厕所共用,为方便理解,咱们顺时针命名 12345 间屋。除去老板王广发自住一间外,其余四间屋客满。

“1 号是对母女,2 号是中年夫妻,4 号是老板的单间,5 号住着两个男青年,口音像是老乡。最里面的 3 号屋,也就是受害者的房间,命案发生地。

“房间由木板间隔,隔音差,如果中途有争吵或者响动,周围的人肯定能听到。老板说起夜时没听到响动,我们现场也没发现挣扎痕迹,因此推测他大概率没撒谎,受害人确实是睡眠中遇袭。

“目前法医那边尸检还在进行中,初步判断死因是钝器重击头部,多次击打,导致颅骨开放性骨折。但是,咱们在现场没发现带血迹的凶器,应该是凶手带走处理了。”

“能带走,说明不是很大,”程勇嘟哝着,“带在身上也不会引起怀疑。”

“锤子。”金队分析,“我也是推测,那老板不是说嫌疑人看起来像拾荒的吗?捡废品的人应该会随身携带铁锤一类的。咱派出所兄弟巡逻时候也留点心,在周边垃圾桶,回收站,街边巷口都找找,看有没有扔掉的铁锤,很可能就是凶器。”

老胡点头,“那我们也问问附近市场的五金店,看近期有没有人去买过。”

“嗯。”金队接着说下去,“再详细的报告,法医那边还得等几天。技术那边呢,也在加班,但是不乐观。小旅店,卫生不达标,现场乱七八糟几十枚指纹”

程勇插嘴,“如果先确定死者身份,找到他家属了解情况,是不是范围能缩小点?”

何川停住手里的笔,他记得藏蓝色旅行袋上隐约残留着三个白字:海鸥牌

记忆涌进来,他欲言又止,低头思忖着到底要不要说。

“身份已经确认了。”

何川寻声望向说话的人,是那个名叫孟朝的小伙子。

“受害人内裤边缘缝了个口袋,估计是怕春运路上遇见小偷,里面裹着卷钱,外加身份证和火车票。我们也从老板那要来了住宿登记簿,上头的名字跟身份证一样,李保荣,52 岁,老庙村人”

何川后面的话没听清,注意力只停在“老庙村”和”李保荣“这六个字上。

是巧合吗?

“钱还在,说明不是财杀,那是为什么?情杀或者仇杀?”

众人七嘴八舌地分析着,何川脑子乱嗡嗡,只觉得哪里不对头。

“查过登记簿后,我们还发现一个疑点。拾荒的男人来得晚,所以名字单独写在后头一页,”老金环顾众人,“他登记的名字是李友生。”

何川猛地抬头,发现正对上金队长的目光。其他人都在等着听下文,没什么特别反应,他知道是自己冒失了,只能故作平静地低下头去。

“叫李友生怎么了?”程勇不明就里。

“如果我没记错,上面登记的这个李友生,早在 2000 年已经去世了。”

会议开到凌晨三点多,房间里烟雾缭绕,一众人脑子卡壳,金队终于宣布先休息。

与会人员打着哈欠,三三两两往外走,何川起身时,身后有个声音抓住他。

“你觉得是为什么?他写李友生的名字,是巧合还是故意设计?还是说在提醒我们什么?”

何川回头,见金队长正盯着他。

“何川,你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

何川有些惊讶,名字就自我介绍时提了一嘴,金队长居然记下来了。他张着嘴不知怎么回答,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师父,而老胡显然也有点懵。

“今晚你变了两次表情,一次是提到老庙村,一次是李友生。为什么?”金队笑笑,眼神仍追着他,“你肯定想到什么了,大胆说。”他半开玩笑地引导着,“难不成你知道什么内情?”

一瞬间,何川脑子里翻出千八百个弯弯绕,但最终,他决定不撒谎。

“我想到了老庙村杀人案。”

准确来说,应该是老庙村灭门案。前后共牵扯到三个家族,六条性命,而囿于当年的技术手段,其实并没有盖棺定论的证据,只是后来嫌疑人突然病死,整个案件被强行的尘埃落定。

“当年李保荣是村里的治保主任,李友生就是被他送进去的,如今这两个名字又牵连到一起,我觉得不是巧合。”

“你怎么这么清楚?”孟朝惊讶,“死者身份我们也是刚确认”

“当年我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