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经常在夜晚之时看见黑影,那黑影像人影,但我却看不真切,每次想要离得近些看清时,黑影又消失不见,夜晚时还能听见击鼓声,一群人齐声咆哮呐喊,就像……就像打仗一般。”
“那种感觉越来越真切,心中恐惧致使我也开始成宿成宿地睡不着,我想过要搬出去,可手上已经没了余钱,我好强,又不愿意向父母伸手,便生生挨着。”
“我信我读的圣贤书,便不会去顾那荒谬之论,可现实打了我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
“我考完的那一天回来收拾包袱,意外地在我住的那间厢房之中发现了一个暗门,我以为里面会有什么金银珠宝,便推开门进去,那个暗道很长,长到我许多次都产生了放弃的想法,可回头看向身后的路时,竟也放弃了回去的想法,就这样一条路走到了黑。”
“走出暗道时看到的场面,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个宗祠,中央是一尊佛像,佛像之下,是数不尽的牌位,而两边是一条相通的河道,水流静止,其上是长燃的蜡烛,那些蜡烛,铺满了整个河道。”
“我当时就打了个寒颤,觉得此地阴森无比,但想着来都来了,便上前看了离我最近的一个牌位,上面竟然无字,我便又找了另一个,其上也无字……我找了许多,上面都未刻名。”
“而当我抬头之时,我忽然看见了那尊佛像的眼睛,我平视时看不见他的眼睛,以为那尊佛像没有睁眼,可那个姿势我正好能看见他低眼的模样,那个感觉……就像是真的有人在看着我……”
“而我也在那尊佛的额间,隐约看见了上面刻着字,我为了能看清些,便扫去了那些无名之牌,踏上了台阶,我站在他之下,看向他的额间,上面写着,温朝声。”
“温朝声温朝声温朝声……”江知远突然踱步喃喃念叨了起来,“我当时也是这般念的,我读了很多书,看见这个名字却有莫名的厌恶,我努力想着这名字在哪听过,一边想一边下了台阶。”
“在走到最后一个时,我想起来了。温朝声,前朝守国之将,一人与三千将士独守空国,坚持了整整八十一天,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没有人知道……”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一句‘见到本将为何不跪’,我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便断了,疯了一样地往外跑,越跑我就越感觉有什么东西困住了自己,让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看眼前的景物时也渐渐不真切,整个人就像是在做梦,只不过这个梦,我无法醒来。”
“……”
岁晚和裴叙两个人摸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他说的故事,这个故事简直是匪夷所思,任裴叙下山一年见多识广,听见这个事情也瞬间噤了声。
“太玄幻了……”裴叙喃喃出声。
他们离了尘世便很少去管人间的事情,什么朝代的更迭,什么战争纷起,这与他们的关系都不太大,因为他们出了世,便不得搅乱世间的因果。
“你们不相信?”江知远见他们这样子瞬间急了。
“相信相信,没说不相信。”裴叙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腰间的布袋。
“我说与谁听谁都是不信的,本来我还觉得你们会信我……”
“你为何觉得我们会信你?”岁晚询问。
“这个公子我见过,当时我赶考路上得这位公子相救,只不过事发突然,公子急匆匆前去了还未来得及道谢。”
岁晚看向裴叙,裴叙却从那布袋之中掏出一个金铃,递给江知远,“哦你说那事啊,我说我当时在捉妖你信吗?”
“我信,我自然是信的。”江知远的眼睛亮了亮。
“不信你读的那些圣贤书了?”
“……可我确实是见到了我在圣贤书上见不到的东西……那些……是鬼吗?”
江知远小心翼翼地问。
“是”,裴叙掀了掀眼皮回答,“其中缘由我们还要调查,这是清心铃,挂在身上有清心聚气的作用,虽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恢复如初,但也有个盼头,万一呢。”
江知远一顿,颤抖地接过那清心铃躬身道谢。
……
岁晚和裴叙御剑飞行回江州,她想着裴叙给江知远的那个金铃越发的疑惑,实在憋不住开口问他,“阿叙,你给江知远的金铃到底是做什么的。”
裴叙发出一声笑,伸手用力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两个人共乘一剑。
“早就想问我了怎么憋到现在?”裴叙凑到她的耳边问。
“我不是在想嘛,如果想通了便不必问了。”
“那不行。”
“嗯?”
“不管想不想的通都要与我说,我想知道。”
“……”
岁晚笑着回头看他,“那你现在能跟我说说吗?”
“他确实遇见了鬼魅不假,那些鬼却未曾想取他性命,他现在这个样子更多的应当是在逃的过程中丢了三魄才神志不清,我用那清心铃是为了保住他剩下的魂魄。”
“那你说他能恢复如初……”
“不能说一定吧,我们这不是要去查查吗?万一在那个地方遇见了他丢失的三魄,也能给他安回去。”
岁晚点点头,再次回头看他,“阿叙,你下山一年间是不是遇见了许多事情?”
裴叙勾了勾唇,“想听?”
“嗯,想听。”岁晚的笑意延申至眼尾。
“等此事了结,我慢慢同你讲。”
他俯身,吻上了她弯得像月牙一样的眼睛。
……
在岁晚和裴叙走后,江知远站在经常玩耍的池塘边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看了许久。
任风吹乱他的素衣,潮湿的衣裳干了又干也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突然张开双臂,大喊一声,掠过水面的飞鸟被惊起,发出长长的嘶鸣,而他只维持着这个动作,双目微闭,面带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