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1 / 1)

章毓姿下床把衣服穿好,然后才把表戴在手腕上,看了看,说喜欢。

王照安问他:“能和你拍张照片吗?不拍脸,只拍手腕。”

章毓姿伸过胳膊去,一块表和一枚戒指拍了个合影。拍完照,他说今天穿的衣服戴这个表不合适,又把它摘了下来收回盒子。

把照片放大看了看,王照安静默片刻,说:“我要出国了,护照大概下周就寄过来。”

“噢,难怪呢。”章毓姿琢磨了几秒钟,笑了,“看来今天用不着抓阄。”

王照安也笑,笑得露出八颗牙。然后两人照例轻轻拥抱一下。他不问她去哪里,也不问是去做什么,会不会回来,只是祝她前程似锦。

她正想着应该回他一句什么,手机铃声响起来,打断了她心里那一丁点石榴糖浆兑了柠檬汁味道的离愁别绪。

稍显无奈地耸耸肩,王照安从章毓姿身前走开,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她接起来,“你好?”

“安安!你是不是住景苑一期!”时间太过久远,对方压低了声音,王照安想不出是谁。她还在猜对方是不是哪位同事,电话那端又飞快地说:“秦山说跟着林池去宁州了”说完电话传来嘟嘟的忙音。

王照安眼前瞬间漆黑一片,耳边嗡的一声,一两秒之后才恢复过来。她焦急地把手表盒子塞到章毓姿手里然后将人往卧室外拽:“对不起,我有急事,不能多聊了,你快走吧!”

他狐疑地坐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蹬着鞋子,抬眼看到她焦急地拨着电话,他问:“有需要帮忙的吗?”

王照安皱着眉头,差点咬破嘴唇。电话没人接。给唐果果打的没人接,给贺端然和穆衡打的也没人接。

放下手机,她跑到落地挂衣架前从包里翻出一把钥匙给他:“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话,过来帮我查一下我的邮箱有没有收到信封。我会再联系你的。对不起,快走吧,快走”

王照安的心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身上紧张得没什么力气。汗湿的手心捏住门把手往下压,肩膀抵着门将它推开。

就在同一时刻,寂静的楼道里传来叮的一声响。

冷汗涔涔从王照安的后背渗出来:一梯两户,对门一直空置着,没有住人。

她整个人虚脱一般倚靠在门边才没有跪倒下去。

电梯门向两边拉开,轴承运作的声音平稳顺滑,传到她耳朵里,轰隆轰隆,厚重得像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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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照安眨不动眼,熟悉而陌生的身影越走越近,停在面前。楼梯间只有一盏亮度不高的白色节能灯幽幽照着,她一眼看见他的袖口,然后才是衣扣,领带,眼镜,发梢。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金箍明明已经还给他了,可他念了一声“王照安”,她就开始头疼,脑袋里的血管几乎被勒得爆开。

章毓姿打量过来人的衣着和容貌,问道:“请问你是她什么人呢?”

“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谢谢你照顾她。”

周广陵的和颜悦色里藏着架子,章毓姿顿时像是遭受了极大的侮辱,望向王照安。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周广陵身上,章毓姿等了她几秒钟,她才把目光转过去,摇了摇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把腕表的盒子和她的邮箱钥匙放在鞋柜上,侧过身从周广陵身边绕开走出门去。

章毓姿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周广陵将身后的房门关上,砰的一声响,她的希望被宣布作废。

王照安被攥着胳膊拖进客厅里面,周广陵手一松开,瘫软的身子就掉在地上。

他在房间里随意踱步,她张着嘴喘气,觉得自己像一条拼命跑了老远的狗,她的爪子和腿都跑得血肉模糊了,旧主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追上来。

追上来,然后呢,大概免不了一顿打,再关进笼子,或者直接宰了扔到路边,反正没有狗证的狗死了也没人在乎。

周广陵在她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终于又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解了上衣扣子,衣服脱下来放在一边。他说,王照安,你就这点出息。

出都出来了,怎么就不能找个正经男人,起码像李自明那样,去塔斯马尼亚,去阿拉斯加,去开普敦,随便去哪,死了也行。结果就他妈的待在宁州,在离千广车程不到两个小时的地方,叶青禾眼皮子底下,挣着几千块的工资,租住在一百来平的房子里,跟随随便便的人上床。不仅随便,还懦弱,不要说动手,连回他一句话都没有就跑了。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是么。”他还想继续嘲笑她,却忽然觉得被嘲笑的是他自己,“宁愿被贺家搓圆捏扁也不去意大利念书。怀着我的孩子,哭着喊着死活不生,然后转头答应给同性恋代孕,王照安啊”

“我没答应……”

“噢,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听说有个人取了八个卵子,分别和两个男人的精子培育了胚胎,预约下周四植入。”

见王照安慌神,周广陵的眼神比刚才还要冷漠,“一下怀两个男人的种,还是你有志气。怎么这个表情,来宁州是被绑的,去取卵也是被绑的?又有什么苦衷?”

“来宁州是我要求的,促排针也是我自己打的,没人强迫。但如果他们不收我的身份证和护照,我现在已经硕士毕业了。你告诉我,这算不算苦衷。”王照安说着说着,怨气上来,逐渐压倒了恐惧,“我做的是冻卵,没有我本人的允许谁也不能动。他们不仁不义,我也没有必要遵守契约。等我注册结婚拿到身份就申请离婚,申请人身保护令,谁也别想强迫我!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防君子不防小人。”

他绕过茶几蹲下身来看着面如死灰的人。她依然松松绑着个低马尾,眉毛修得细细弯弯,模样看着多了些风韵,可眼睛一瞪就还是那个样子,目光直直往人心里切去。

“然后呢?”他问。

然后换护照的时候把名字改了,去韩国整容医院换个流水线生产的头,凭借澳洲公民身份前往新西兰,从此再没有王照安这个人,旧世界里的人谁也别想认出她、找到她。

王照安越想越不甘。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本可以”,而周广陵恰恰每次在她看到希望的时候出现,扑灭一切。

她没有回答,周广陵又问:“如果没有人打断你的计划,下周四你还是会去,对吧?”

“维州堕胎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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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广陵让秦山送了盒烟上来。他抽出一支叼着,过了一会儿牙根痒痒,简直想咬碎纸卷,把烟丝嚼嚼咽了。

从得知王照安的行踪到她出现在眼前已经过了???整整一天。

刚听到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抗拒,甚至希望那是假的。

王照安在他身边度过了整个四季,她成了一个原点,新的纪年,两年里如影随形。他在湖畔别墅里寻求一时的乐不思蜀,推开窗户却是三月的夜风,五月的紫藤,七月的雨水和岁末的漫天烟花和纷飞大雪。

直到两个月前,他想出了好办法:和湖畔别墅那位生个孩子,用孩子的第一次啼哭、翻身、走路、说话标记时间。孩子的每一段成长捎带着湖畔别墅那位将会成为他生命中新的里程碑。

他相信这件事不难做,既然用十年割舍了对肖媛的执念,只要再过十年,王照安又算什么呢,他才不会记她一辈子。

可偏偏这个时候听见王照安的消息,他独自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最终还是不能当作无事发生。就像鲨鱼闻见血腥味一样,他内心躁动按捺不住,非要寻过来一探究竟。

站到电梯里时,他面向轿厢壁检查衣着仪容,怒气以外又翻出陈旧的念头,一个两年前就被证实为愚妄的念头:他送她平安远离,两年后会有带着思念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