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修的阅读课用报告取代期末考，名作解析他选了《白鲸记》，这也是仙道建议的，“很多人说追逐巨鲸的船长象征人类的不自量力，但那种到死都要挑战的执着，枫一定很理解”，就因为仙道这番话，流川还真的读出兴趣来，没找爸妈帮忙，自己认真看完了又搜集资料来动笔。“我都不知道我弟弟这么好骗！”昨晚流川的前专属家教梓打电话来关心，仙道得意洋洋报告了他接棒的成果，害梓好气又好笑。

“不用功不行，我们学校够狠的，出赛的成绩门坎比NCAA规定的还严，搞得不好就要坐四年板凳了。”仙道边向泽北说，边翻看一箱日本来的包裹，“我老妈又寄东西来了。”

三人七手八脚拆开纸箱，把里头的物品一一取出检视。

“京都豆皮，这个好！信州白味噌、柴鱼片，终于可以煮个象样的味噌汤了。”

“这黑黑的是不是羊栖菜？我超怀念这个的！”泽北激动起来，“你妈真赞！我爸只会寄山王的比赛录影带不然就是篮球周刊，那也不错就是啦……”

流川看着沉醉在补给品中的两个家伙，很无法融入的翻个白眼。

“你爸妈都寄些什么？”泽北突然转头问他。

“钱。”简单明了。

把烤好的火鸡搬上桌，腾腾热气下亮晃着金黄诱人的色泽，一刀切开，饱满的肉汁流下，填塞的Stuffing吸取了油份，混合着蔬菜甜味形成一股浓郁馨香。

烤火鸡是道费时费工的料理，但有汤尼大叔一手包办了选火鸡到腌制香料、红莓沾酱的调配，又传授烘烤秘诀，让仙道第一次尝试就大成功。配菜是北卡秋季盛产的四季豆做的焗烤，以及甜番薯泥，另外合力捏了一盘卖相不佳但口味还行的握寿司，还有泽北吵着要吃、于是用羊栖菜加味噌做了凉拌豆腐，变成一桌日西合壁的感恩节大餐。

“Cheers！ACC与Big Ten联盟挑战赛要大胜！”

举杯互击，仙道和泽北喝的是德国黑啤酒，倒给流川的则是偷偷掉包的黑麦汁，喝起来像啤酒但不含酒精。

“哇，好久没吃到像家里做的菜了！”泽北貌似感动得快哭，边把火鸡肉往嘴里塞，边转头环顾。

坪数普通的公寓，两人住算宽敞了。格局及陈设都十足简洁，以白色为基调，浅褐色沙发、木质家具，采光极好，下午来的时候阳光流映在屋内，显得通透明亮。从阳台往外看出去，正对着一小片红得像火焰般夺目的枫树林。而天色暗下的此刻，澄黄灯光亮起，餐桌上萦绕着料理香味，充满了一种家的温暖。

“学生住这种好地方，真可恶！”酒过三杯，泽北已有点醉意，“去绕了一绕，算是明白为什么我那些学长同学都讨厌杜克。你们杜克人就是一副有钱脸，跩得要命，今天在路上没见到一个黑人！跟我们那种公立学校就像两个世界。”

“你说到一部份事实，但至少我们两个可不是什么菁英。”仙道摇摇头说，“这种牵涉到种族、阶级再上纲到世界观的冲突对立，大概永远也解不开的。Jordan不是也说过There's no way you're going to like anything about Duke.”

“对了，你说过Michael Jordan是你的偶像吧！”泽北转向流川，“怎么没想来念他的母校，却跑去杜克？”

仙道也侧过脸看他。“因为我吗？”排名全国前十的艺术史系、仅次于长春藤名校的实力，对未来工作很有帮助。而流川只因为自己提及杜克，就卯起来拚上，对此心里始终隐隐有些忧虑，怕他没想清楚。

“对。”流川唇角微微翘起，“爰冶冉辖！?br>仙道不由一愣。流川对上他视线的眼睛里光彩流溢，那样的温柔与坦率，令仙道胸口涨满了说不出的情绪。

“喂喂，这里还有人！”泽北不满的伸手挥了挥，打断那四目凝神相视的氛围。

“安西老师也赞成。”流川转回目光，继续啃鸡腿，“他说在打属于流川枫的篮球之前，值得再花点时间思考什么是篮球。”

“我好想念堂本教练，还有河田那张丑脸……”泽北真的喝醉了，聊起那一届全国大赛上的厮杀，让他回想起日本的一切，哇哇嚷着被仙道和流川一人一边架到沙发上躺下。仙道抱了被子来替他盖上时，他还在兀自吵闹。

“你这家伙气死人了！第一次交手以后我就讨厌你！”

“是喔。”仙道把被角塞塞好。

“就是这样！被说讨厌也不Care，你这人怎么这样！”

“真没用，喝那么点就醉了。”流川不晓得自己喝的根本不是酒，很不屑的批评着泽北的酒品。

“明天再送他回去了。”仙道笑着说，“这家伙还幻想明天一早六点要去抢Black Friday的大拍卖，我看他不睡过中午不会起来吧。”

满桌的食物扫得一乾二净，两人动手收拾了餐桌，脏碗盘把不大的流理台堆得满满，不过并肩站着一个洗一个拿布擦干，倒也不觉得烦。

“要不是马上有比赛，你就可以回纽约一趟。”仙道说，“美国人感恩节还是都跟家里一起过的。”

“你也是家人。”

微笑着在那很有默契转过来的唇上一吻，又轻轻啄到脸颊颈畔，痒得那小孩缩了脖子直扭。

只要他在，就有家的感觉。

# 未终曲

寒假开始了，球季仍在继续。12月18日，圣诞节前的最后一场比赛，在主场迎战肯塔基大学，此前杜克已缔造了八连胜的战绩。

因学长受伤，仙道以分卫的位置替补上场过，他在身体对抗上还显得不足，但远超出新人水平的稳定跳投与细腻技术，惊艳了全场。最令L教练满意的是他聪明有效的打法，无论自行出手或准确的传球，球到了他手上，总能找到最好的处理方式。至于被定位在控卫的流川，由于有个光芒万丈的大四主力控球Jason在场，替补也轮不上，至今还没有机会出战正式比赛。仙道原本担心他快要等得爆发了，但流川倒是出乎意外的能忍耐，每天默默的自行加强体能和运球技术。

比赛进入第二节，L教练脸色愈发的阴沉。

今天先发球员显然精神不够专注，面对肯塔基的联防总攻不进去，球在外围传导觅不着空档，进攻时间结束之前只好仓促出手，或是强硬切入造成对手犯规。虽然防守上也没让对手占到便宜，靠着罚球和外线的侥幸得手咬住比分，但整个进攻全无组织可言，第一节打完分数才刚破二位数。

一次违例后，杜克要求换人，五上五下。

被换上场的全是非主力的大一、大二生，L教练的惩罚意图很明显，而这个大胆决断也让卡梅隆球场内一片哗然。仙道看着一同步入场中的流川，两只眼睛晶晶亮亮，燃烧着无可掩盖的光芒，不由微笑。他要是只猫的话，大概都要发出兴奋的咕噜咕噜声了。

肯塔基的选手尚未从这不合常理的换人中反应过来，即已领教了暴风旋起般的突破。对方控球的11号以电掣的速度瞬间切入，赶紧上前包夹时，一记地板传球给了右侧底线同是东方面孔的7号，唰的一声空心入网，三分球。

观众席欢声雷动，杜克场上的其它人似也受到鼓舞，奋力抓下了防守篮板。再次进攻，流川又是凌厉无比的过人分球，中锋漂亮的转身勾手命中，欢呼声更是甚嚣尘上。杜克猛然高涨的气势，让肯塔基传至前场时发生了失误，仙道截下球，横向传过半场给流川。疾如风火的带球快攻，对方两人回防，一打二的情况下毫不迟疑，反手上篮再下两分。

原本L教练的策略，一则是让主力下场反省，一则是让他们目睹替补的学弟们遭人欺凌，激起求胜的企图心，没想到反倒拉出一波7比0的小高潮，比分超前了。

杜克的球迷们彻底陷入疯狂，想不透那单薄的身形里竟能蕴藏这么巨大的爆发力，已有人开始跟着芽衣高喊“Rukawa, Rukawa”。但仙道略有一丝不安的看向场边。若照平时教练告诫的“珍惜每一次进攻机会，做最合理的布局”，刚才流川应该等队友到位，再行组织进攻。幸好L教练只是双手抱臂沉思着，没有说什么。

这场比赛结束时，杜克以95：92取胜。但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首次登场、并足足打满一节的流川。他的球风毫无疑问与杜克的传统有着落差，但正是他的带动，流畅了杜克的攻击也刺激了对手，让原本节奏拖沓的比赛，最后成为比分近百的精彩对抗。

***

“正的吗？”流川调整着圣诞树顶端的星星，边问。

“OK了。”仙道从头到尾都反坐在椅子上，下巴磕着椅背，看他的宝贝忙进忙出布置圣诞树。先把灯饰一层一层绕上去，后退两步打量一番，再挂上大大小小的彩球、铃铛和雪人，最后放上伯利恒之星。没有五颜六色的缤纷，以银白色及透明感为主的平价饰物，装饰起来效果出奇的好，透着一股宁静而圣洁的美。

两天后就是圣诞夜了。上星期流川的父母在电话里说，九一一为纽约带来的创伤仍未恢复，不如他们来Durham团聚。于是今天球队练习结束后，去了一趟Farmers Market采买过节的食物。

比起Walmart那种连锁超市，仙道向来宁愿开远一点去农夫市场，买当地农家自种自销的各种新鲜蔬果，还有当天手制烘培的面包。一路从里逛到外，仙道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流川不见了，回头一看，只见他呆呆站在那，整个魂都被卖圣诞树的摊子吸了过去。好些家庭孩子蹦蹦跳跳拉着父母在挑选，然后一棵棵的树就被绑上了车顶载走，流川眼巴巴望着，简直像看着别人吃糖的小孩似的。“我们也买一棵吧？”仙道在他耳边轻声问，流川瞬间露出了心动的神情，又赶紧掩饰的说，“不要浪费钱。”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打工辛苦，在仙道的坚持下，还是搬了一棵走。一回到家把树固定在树座上，流川就迫不及待的动手装饰。明明就很想要嘛！仙道暗暗好笑。

转正了椅子，把走来身边的流川拉过腿上坐下，让他好好欣赏自己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