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游走中的思绪,突地被红毛猴的聒噪打断。

“死狐狸,迟到了还慢吞吞!本天才领导的湘北篮球队最重视的就是纪律!”

“纪律?花道也懂这么难的词耶!但汉字他一定不会写吧?”樱木军团的讪笑从一旁传来,樱木气得丢下正带队跑步的工作,蹬蹬蹬冲过去就是一顿头锤,军团四处逃散。

新加入的一年级生还会面面相觑,二年级以上则非常习惯的继续跑自己的。“白痴到家!”流川也懒得理他,走进场内自顾自做起热身。宫城引退后曾有过一段谁当队长的意气之争,结果听到晴子说照例队长的背号会用4号,流川当场就不要。要他改背号,他宁可不当什么队长。

一想起背号,就彷佛感觉到手抚上了背的热度。去年县预赛跟陵南对战后,流川把一件红色11号的球衣送给仙道当纪念。后来有天晚上睡在仙道公寓,那家伙突然要他换上球衣做,流川拳打脚踢骂了一阵变态后还是穿了,而且不可否认的自己也异常亢奋起来。仙道一手描着背上烫印的11,一手往前伸进衣襬在他胸腹间爱抚,整个过程中都没把他的球衣脱掉,只高高撩到腋下,而后是如同赛场上交手般激昂的撞击抽插,汗湿得流川都抱不住仙道的背,手一直滑掉。那次做爱是很刺激,不过没多久冬季选拔赛预赛开始后,流川发现每次上场前看到自己的球衣都会怪怪的,又恨不得揍死仙道。

“臭狐狸,你光动动关节脸就红了,体力真差!你可不要拖累本天才!”

猴子不知几时料理完那四个白痴家伙,又来他面前找麻烦。流川缓缓抬起头,凶狠的瞪着樱木,一秒、两秒、三秒,然后哼了一声绕过他走开,让等着劝架、等着看好戏的人,和跑回来等着开赌盘看今天谁揍谁比较多拳的樱木军团,都不禁跌了一下。

“因为脸红是事实。”有江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研究流川没反击的原因。一旁的水泽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脸红,是想到仙道吗?如果刚才更衣室里那通电话,另一头的人真是陵南那个仙道的话。水泽看着径自练习交叉步跑的流川,默默思索着。

像这样注视流川学长的身影,加起来也有三年了吧。在富丘中学的时候,队上有县内顶尖中锋有江,但被视为流川接班人的,是位置同为锋卫摇摆人的水泽,直到他膝关节病变再也无法进行激烈运动。他对流川的崇拜曾经被嘲弄过:“因为你赢不了流川只好说崇拜他”,水泽不曾辩解。实际和流川学长打过一次球你就知道,他顶多这么回答。和他一起站上球场,就会明白学长打动人心的不是球技有多强,而是那种燃尽一切的执着,让人打从心底尊敬他。想和流川学长一起称霸全国的愿望仍炽烈着,所以即使自己不能打球,还是进了湘北担任篮球队经理。

然而刚进球队报到,水泽就发觉阔别一年,流川学长和记忆中不一样了,尽管外表看来并没什么改变。半疑惑的问彩子学姊,她只说,“你够敏锐。那小子确实不同了,在他心里有了跟篮球一样重要的事物。”那是指流川学长谈恋爱了?水泽受的惊吓不小,对此彩子就笑而不答。不过动身前往岐阜县参加全国大赛时,因为经费限制还在当实习经理的水泽无法随行,只在月台上替队友送行,走在最后的流川脚步停了一下,转过头对他说:“我带去了。”水泽还愣在那里,流川又补充说明:“你的梦想,我带着。”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列车开走后,垂下挥动的手臂,水泽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学长还是学长,仍旧为篮球为他们共同的梦想而发光。当时水泽想,听到学长的八卦就大惊小怪,自己实在很无聊。可惜不久前他又再度被吓到一次。从都道府县对抗赛回来后,有江说中场时总有一堆在东京念大学的前神奈川球员们,跑来休息室叙旧打屁,包括赫赫有名的牧绅一和他们的三井学长。仙道也抱了一袋宝矿力来,大伙正在分的时候,只见他拿了条毛巾绕上流川学长的脖子,很仔细的替他擦着耳后和发根的汗,而流川学长竟也乖乖任他摆布。在有江看来那举动有点亲昵得不可思议,但其它人好像都不觉得奇怪,只有樱木学长在一旁乱嚷着“臭仙道,你为什么只给狐狸毛巾不给我?瞧不起本天才的实力吗?”之类,毫无逻辑的话。

流川学长的恋爱对象,难不成是仙道吗?最初水泽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但再想想,像他们那么特出的人物,而且听说之前学长每个周末都去陵南附近的球场找仙道一对一,会互相吸引也不是不可能吧。说不上来,有种学长被外人抢走的落寞感,自己也觉得挺扭曲。又担心这种不被一般人祝福的恋情,万一哪天揭露后,学长会不会受到伤害呢?

靠着墙静静观看大家跑篮的,不只水泽一个。晴子手里抱着计分版,若有所思。

不记得多久没跟流川说过话了,以前主动找他攀谈也都是鼓足了勇气,而现在连和他视线交会都不由得赶紧避开。彩子毕业前告诉了她流川和仙道交往的事。“从高一的夏天开始,也一年半快两年了。”看着呆滞不已的晴子,彩子有些心疼的抱了抱她,“抱歉一直都没告诉妳,但这是流川的私事,我本来不打算对任何人说,可也没办法再旁观妳痴痴的单恋他下去。流川毕业后要去美国,仙道也会一起,他们是认真的。我不是要劝妳放弃,那应该由妳自己决定,只是流川那小子呆得要命,从来都没发现妳对他的心意,而妳总是只看着他,可能也忽略了守候妳的人也说不定。记得我说的话,有空时想一想。”

我真是够迟钝的,那么近距离的相处都没察觉到。几个失眠的晚上晴子盯着天花板如此自嘲,然后抬起手背抹掉涌出的眼泪。没想到会这么难过,还以为很早以前对于不可能和流川在一起,已经有了自知之明。他的心里只有篮球,没有容纳我的空间,虽是这么认知,但总以为也没有别人走得进去,而还怀抱着些微的希望。也许仙道是最好的选择吧,他们都那么耀眼,都是遥不可及的人,如果流川喜欢的是其它平凡的女孩,搞不好还会更心痛。每次终于睡着前,晴子都是这样安慰自己。

学期都过了大半,看着流川,还是忍不住心中那股酸涩的情绪。就在这时,晴子瞥见去复诊的桐谷从门外探头进来,赶紧打起精神走过去。

“桐谷,医生怎么说?”队员们也围了过来。

“下星期可以上场,但保险的话暂时不要打满全场。”桐谷举起手肘弯了弯。

学期初桐谷的手撞伤时,众人才知道他在江之岛水族馆打工,还在海豚秀中登场演出。一次表演时两只海豚失控在空中互撞,桐谷奋不顾身冲上前抢救,自己右手也受了伤。检查后确认不算太严重,安西老师仍然规定他在四强赛前不许出场,专心做好复健。少了神射手桐谷,和陵南的练习赛怎么办?四强赛之前跟一路打上来的队伍那场资格赛,会不会出问题?大家多少会担心。而替补的桑田完全令人刮目相看,虽然不像桐谷外线剽悍还能切禁区,但只要队友替他做出空档,他出手的命中率几乎直逼以前海南的神。另一个苦练两年有成的是同期生石井,他已堪称湘北的大锁,安西老师在战术上常会策略性运用他的防守能力。

“笨蛋!当球员的怎么可以随便受伤!”樱木拨开人群凑过来开骂。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我有反省过了。”桐谷很诚恳的道歉,“我受伤害得小武心情也不好,食欲都变差了。”

他养在宿舍房间的变色龙小武,这几星期来对捕食蟑螂失去兴趣的事,桐谷讲过不少次了。众人迅速默默散去,继续中断的练习。

“嗯咳,分组练习之前我要以队长的身分说……”

樱木清了清喉咙,但一看眼前围了两三排的人都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等下文,一下子心脏扑通扑通的紧张了起来。“就是……那个……”

“花道,怎么啦?你便秘吗?”樱木军团毫不客气的吐槽。

“你们这些家伙给我滚!”照例驱逐追打一阵。

“好啦!反正我答应过一件事,再做不到就来不及了啦!所以今年夏天死也要赢!”跑回来的樱木气呼呼的说,接着捞出一个赤木的面具戴上,学大猩猩的声音大喊:“称、霸、全、国!”

全场一片静默。黑线缓缓从众人的头上掉下。只有门边爆出一阵狂笑声,“他真的做了!”樱木军团笑到捶地不止。

“妈的,洋平!你还说这招很棒!”拔下面具的樱木脸涨得通红,正要冲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却不由得停在了原地。晴子……晴子小姐笑了!不是硬撑出来的,好久没看到她这么甜美的笑容了!樱木鼻头一酸,眼眶囚禁不了泪水。

晴子也笑到差点流出眼泪。“哥哥,樱木真的很可爱对不对!”她在心中说着,目光从墙壁上彩子送的“全国制霸”挂幅上流过,“我一直都知道他会变成篮球队的支柱,从那时候就知道了。”

枫,恭喜你们又拿第一了!听说终场前你空中连过两人,还让清田犯规二加一,把他气得半死?

你消息还真灵通。

有人替我现场电话转播。(笑)

是那个老拿个笔记本“要视察”的家伙吧?!

我想抱神奈川县的MVP~?

……那抱你自己不就好了。

#3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嗨我是仙道彰,我不是在球场,就是在去练球的路上。请留言吧。

我是宫川。仙道,你最好是在路上!

仙道有时会想到所谓命运的轮回性。即使在他还十足年轻的生命中,已经印证过数次,比如总是碰到恶魔教练这回事。在实践学园中学也是,在陵南高校也是,现在来到法政大学,他自觉算是达到了顶峰――没人能比宫川教练更狠了吧?他是可以不进篮球部的,带着球去河堤边的球场晃一晃,总能找到人打。但他还是入部了,这也令他认真思索过自己是否真有被虐的倾向。

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进大学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是五月黄金周过后固定会跟京都产业大学举办的友谊赛。暌违半年多再度感受比赛中密度不同的空气,以及肾上腺素攀升的适度紧张感,最让他心情大好的是在对方队伍中发现了宫城。

宫城看到仙道并不特别惊讶,原来彩子早跟他说过。开赛前两人尽兴叙旧了一番,更新共同朋友的近况。会去京都也是考虑了很久,宫城苦恼的说。当初京产大看中去年湘北在IH赛的表现,主动找上他。京产大是关西理工名校,也是大学篮坛四强的常客,完全没理由拒绝,只是一想到要离彩子那么远就迟迟无法决定,结果被彩子痛骂一顿:“不然凭你的成绩,有可能考到更好的学校吗?”就一咬牙去念了。

对于远距离恋爱,仙道也是心有戚戚焉,再讲到万般思念的打电话过去,如何被对方泼一盆冷水,两人就更是同声愤慨。“我说想她想得睡不着,阿彩竟然回我:拜托你像个男人,独立一点!”“你这还好,流川都直接说:白痴!我要挂电话了!”“哇,那小子真是没心肝!”不过很糟糕的是,当宫城问起有没有听到彩子什么事,仙道照实说法政的男学生会做秘密人气调查,刚出炉的投票中,还是新生的彩子竟然打败大三的校花,当选“最想交往的对象”,很是厉害。宫城听了这个消息如遭雷击,比赛中都还在恍神,后来上场没几分钟就被换下去,让仙道非常过意不去。

第二个在赛场遇见的老朋友是牧。五月底的关东选手权赛上第一次跟他对垒,两队上场时仙道朝牧的肩窝小捶一拳算作招呼,往自己的站位就定。“不简单啊你。”“啊?”“这学期最大的新闻就是宫川教练从青山学院转去你们那,你就这么好运气。”牧笑着说,“大家在讲,你们法政Orange Wizards要不要改名叫铁幕奇兵算了?”拿别人的悲惨当笑谈,这些家伙是泯灭人性了吗?“仙道,你和高中的时候不一样了。有杀气。”牧很满意的再补刀一句。

那场比赛和六月底的关东新人战,两次都没能扳倒他们深泽体大,让带着杀气的仙道很呕。而流川好像以为是输球伤了他的自尊心,讲电话时还格外体贴的尽力克制不蹦出“白痴”两字。“九月的关东预赛非给他点颜色瞧瞧。”仙道自言自语着一边调整耳机,咆哮的电吉他声拔尖而出,是之前流川买了留在他公寓的重金属专辑。掠眼窗外,新干线已呼啸行过广岛,进入山口县境。

早上考完最后一科期末考,仙道连公寓都没回,拎着简单的行李就赶往车站,连带跷掉了宫川教练安排的放假前最后三次练习。没办法,流川IH赛程都进入第二天了,他不想再错过任何一场,之前拜托教练未果,只好开溜,而且这回他已经弄清楚哪些学生和车站附近的店家是教练的眼线,得以顺利脱逃。天才仙道万万没有在同一个坑上栽两次的道理。

在福冈下了新干线再转电车,抵达熊本时已将近八点。仙道在路上吃了碗拉面,慢慢晃到湘北下榻的民宿,进了预订的房间后拿起手机传通简讯,就行李一扔进了浴室。刚冲好澡头都还没擦干,门口就传来碰碰碰的声响。

“你们团体行动都结束了?”仙道开了门,把站在门外的人一把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