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韵把这些词汇打乱了抄写,即使李二拿给真洋人看,那些洋人也猜不出原句,只会当做他们在学习天主文化。

杜容和?在尚虞备也没空着, 他进?去就到?处钻着看要?怎么学洋文了,这件事他还特意跟上边说了一下, 表示自己?以后要?去推教堂,总不能连别人的话?也不会说。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他始终觉得自己?就算不干笔帖式了,这里?也是自己?的温暖老家,在翻译上跌跟头,譬如□□被来了一刀。

一朵小荷刚刚含苞待放,他才不干呢!

楚韵在家抄了半上午,何妈手打牌打得肿肿的溜进?来跟她又说了个八卦。

何妈:“太太说过几日家里?要?捐钱给大爷二爷做法事祈福,还要?给庙子里?捐米面冬衣。”

楚韵:“老爷同意大爷跟着一起去了?”

何妈:“他同不同意的有什么用,人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人一老就不中用了,不中用的人谁肯听他的话??二爷在家说的话?就是这个”她指了指天。

楚韵唔了一声,拿药油给何妈揉着手问:“妈妈,你知道二姐和?毛道台多少事,能不能告诉我?”

何妈冷不丁听她这么一问,简直喜上眉梢,这些事在她肚子里?憋了十?几年把人都要?憋出病了,楚韵能这么问,可见三爷不瞒着她,那她说出来也没什么事。

何妈竹筒倒豆子似的跷着腿儿道:“我来杜家晚,拢共跟二姐在杜家住了还不到?一年,但对这个二姐,真是做梦都忘不了了。鹅蛋脸,细眉毛,人看着很瘦弱。”趁着没人在,她低声说:“跟大爷长得很像,就是大爷爱穿白,二姐老爱穿一身红,老爷疼她疼得紧,还不知从哪里?化了钱给她打了串璎珞戴着,大姑姐年年回来骂爹娘偏心就是为这串璎珞闹的。”

楚韵知道二姐在待遇上是升级版的小荷,所以这样的姑娘,很难让人想象她竟然三番两次想要?逃离这个家,楚韵兴趣浓厚地?问何妈:“你见过毛道台吗?你觉得毛道台人怎么样?”

何妈没看过这人,道:“这人像个影子看不清摸不着,我哪说得上好不好?”

但有桩子事何妈很清楚,因为郎氏派人去了很多次姓毛的老家,在那边东打听西打听的,那个孙婆子又是个酒囊饭袋,灌二两黄汤就能吐出一肚子的事。

何妈搓着手告诉楚韵:“毛家村子里?对说起毛道台都很忌讳,有时候甚至会作揖,说他跟鬼啊神啊的差不多,乡里?尊敬他,但跟他也不亲近,乡下许多人看他一眼晚上就要?做噩梦,孙婆子一直猜这个人是精怪变得,私下烧了不少神表纸,让毛道台别来找她。”

楚韵不信鬼神,她道:“真有鬼神精怪,咱们砸神像时就死了。”

何妈稀奇道:“那怎么乡下人都对他又敬又怕呢?”

楚韵把毛道台的事说了一遍给她,道:“毛道台在乡下忍辱负重?长达十?年,终于混成了孝子,但何妈,你想想看他做的都是什么事?”

何妈:“给亲爹擦屎擦尿,说不定还彩衣娱亲之类,二十?四孝子图上有什么他做什么呗!”

楚韵点头,又问她:“你说要?是咱们身边出了个按照女训活的姑娘,你会怎么样?”

很多古人写的教人怎么做人做事的书,古代人嘴里?说好好好,妙妙妙,实际根本就不信。

这就跟领导发言似的,大家闭眼听听就完了,但毛道台后来却?照做了,他是读书人,难道连尽信书不如无书也不明白吗?

何妈哼了一声,道:“是我的就打死她!是别人的面上夸她,背地?里?笑她!”

楚韵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人怎么可能按照书上说的活呢?那也太傻了,但这话?又不能说出来,因为孝顺是天道,有人行孝,民间朝廷都只有交口称赞的份儿。”

而且按照孙婆子说的话?看。毛孝子成了孝子后在乡下确实仍然要?遭受不少非议。

因为孝子、烈女这些本该出现在书上的人,突然跳到?生?活里?是很诡异的。

人只能跟人相处,怎么跟纸片人相处呢?

大家越看毛孝子越“敬佩”,越“敬佩”就越觉得他是一张画了埋儿奉母、卧冰求鲤的纸。

这样的人不会有朋友,他们太“奇怪”了。

楚韵:“毛道台知道自己?奇怪,也知道乡下对他的尊敬的真相是什么样的,证据就是,他离开家乡后即使常常提携村里?人,但自己?始终没有回去过,也没有再见过乡里?人。”

这样不合群的人,只会找自己?的同类成婚,直到?他们合群为止。

二姐当年也是个独特的姑娘,想必两个人山水相逢,二姐发现他是自己?调查过的毛孝子,毛孝子发现她的离经叛道,两个人自然一拍即合,连杀人也不过是一件小事。

因为对两个不合群的人来说,遇见同伴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然李佑纯也不会为了她和?小荷什么事都肯干了。

楚韵想到?这里?就猜,骗郎氏的就是二姐,这姑娘压根就没有被绑架,她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非要?从杜家弄走一笔钱而已。

但她又不是贪图富贵的姑娘,要?不然早就听家里?的安排嫁给贵人做奶奶去了,她会拿走的只会是她认为自己?该有的、家里?却?不能给她的东西。

楚韵脑子里?闪过放书的那顶花轿,问何妈:“二姐回来后,家里?给她备了嫁妆不曾?”

何妈瞪着眼珠子道:“她跑了那么多年,给她备的嫁妆都分?给底下的姐姐妹妹了,哪里?还有?再说她自己?带了三十?万贯钱,也用不上杜家这跟汗毛。”

楚韵笑了道:“那就是没有送了。”

以二姐的性子,欠她的东西,她一定是要?讨回去的。

苏州铺子里?,二姐坐在小间打着算盘,脑子里?也想着杜家的事。

当年她虽然跑得利索,可也知道没嫁妆的姑娘日子不好过,她在头一个丈夫身上搞到?了钱,但这可是她凭真本事自己?搞的,跟家里?给她压箱完全是两回事。

二姐耿耿于怀自己?没拿到?嫁妆,第?一次出门她跑得急,家里?没给就算了。她千辛万苦跑回来,看到?大姐的嫁妆单子,爹娘对她却?连吭都不吭一声就来了火。难不成她走了,竟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

不是他们说的爱女儿,大张旗鼓的在外找她吗?不是因为这个她还不会回来呢!

已经是徐玉女徐老板娘的二姐,悠哉悠哉地?数着亲娘这么些年送过来的钱,想着什么时候家里?给够了她嫁妆银,她就再回去一趟。

谁知道这嫁妆都是两天小变三天大变,她待字闺中时,家里?只需要?给她准备三十?亩良田的出息,二十?四抬锅碗瓢盆衣裳首饰棉花,大件的家具无?非是新房里?要?用的。等到?她跟着姓毛的来了南边,日子稳定下来,二姐就发现天早变了!

寻常富户嫁女儿恨不得用金屋子抬着走。

二姐跟着前头那个丈夫来苏州玩过两回,见过几次江南人嫁女儿的排场,纵她在京里?长大,公主出嫁的十?里?红妆都见过,仍不免惊叹江南女儿妆奁丰厚。

她还打听了一下这些都是什么人,结果人家只是中等纺织铺的女儿!

苏州人告诉二姐,江南女儿家大多都以织机为生?,一个妇女赚得比爷们儿都多,甚至还有合伙开织纺的,那会儿她就吓得不轻。